更新时间:2025-11-05 23:31:47
我妈跪在地上,死死抱着我的腿。
“银杏,就当妈求你了,你弟才22岁,他不能没有肾啊!”
我爸站在旁边,用命令的语气说:“配型成功了,这是你的福气!能救你弟弟,牺牲你一个怎么了?”
我那个宝贝弟弟许金宝,躺在病床上,一边刷着短视频,一边不耐烦地嚷嚷:“磨叽什么,赶紧签字啊,我还等着打游戏呢!”
他们逼我签下活体捐肾同意书,用养育之恩和血脉亲情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我看着他们理所当然的嘴脸,缓缓地笑了。
我拿起笔,不是为了签字,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拍在他们面前。
“换肾可以,你们先看看这个。”
那是一份我的体检报告,上面明晃晃地写着:遗传性多囊肾病。
1
医院的消毒水气味,浓得化不开,钻进鼻腔,让我一阵阵犯呕。
我妈的哭嚎声刺破了走廊的宁静,尖利,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表演成分。
“许银杏!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睁开眼看看,你弟弟都成什么样了!”
她捶打着我的后背,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能让我感到疼,又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我爸许建国,背着手,像一尊铁塔杵在旁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
“医生说了,你是最合适的肾源,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的声音浑厚,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能救你弟弟,是你这个做姐姐的本分。”
我低着头,看着被我妈死死抱住的小腿,水泥地面冰冷坚硬,硌得她膝盖生疼,可她仿佛感觉不到。
病房里,我那个宝贝弟弟许金宝,正半躺在床上。
他脸色是有些蜡黄,但精神头好得很。
他举着最新款的手机,短视频里的搞笑音乐开得震天响,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怪笑。
听见外面的争吵,他探出头,满脸不耐烦。
“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冲我吼道:“许银杏,你到底签不签?磨磨唧唧的,我告诉你,我的手机再用就卡了,等我病好了,你必须给我换个顶配的!”
我妈立刻接口,声音里带着谄媚的讨好。
“好好好,金宝你别急,妈一定让她签!等你好了,妈就给你买!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回头,脸上的慈爱瞬间变成了狰狞。
“听见没!赶紧签字!别耽误你弟弟!”
我终于动了。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掰开我妈的手指。
她的手保养得很好,不像我,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
“妈,地上凉。”我轻声说。
她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反应。
我爸皱起了眉,以为我要服软,语气缓和了些。
“银杏,这就对了。一家人,就该互帮互助。你签了字,爸妈一辈子记你的好。”
一辈子记我的好?
上一世,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拿着我用半条命换来的钱,给我弟买了婚房,娶了媳妇。
而我,在他们的漠视下,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出租屋里,尸体都发臭了才被发现。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急切、贪婪、理所当然的脸。
笑了。
“我不会签的。”
三个字,我说得又轻又慢。
空气瞬间凝固。
2
“你说什么!”
我爸的咆哮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扬手就要打我。
巴掌在离我脸颊一厘米的地方停下。
一个年轻的护士冲了过来,拦在他身前。
“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冷静!”
我爸的怒火没处发泄,指着护士的鼻子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教训我女儿,关你屁事!滚开!”
护士被骂得脸色通红,但还是尽职地挡着。
“有话好好说,不能动手。”
我妈见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养了个白眼狼啊!亲弟弟的命都不要了啊!”
“大家快来看啊!这个不孝女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围观的病人和家属,对着我指指点点。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私。”
“就是,那可是她亲弟弟,怎么能见死不救?”
“啧啧,真是白养了。”
那些话语像一把把小刀,慢条斯理地割着我的皮肤。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许金宝从病房里冲了出来,他一把推开护士,冲到我面前。
“许银杏你是不是有病!我可是你亲弟弟!你让我去死吗?”
他双眼通红,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愤怒。
愤怒我这个“备用零件”竟然敢不听话。
我冷冷地看着他:“你死不死,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他气得浑身发抖,扬手就把手里的手机朝我砸了过来。
我没躲。
手机坚硬的边角狠狠砸在我的额头上,瞬间,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下来。
血。
眼前开始发黑。
周围的惊呼声,我爸妈的叫骂声,许金宝的咆哮声,都变得遥远起来。
我只记得护士扶住我时,焦急地说了一句:“快!她流了好多血!额头上的伤口很深!”
我爸的第一反应不是关心我。
而是冲着许金宝吼:“你砸她头干什么!要是把脑子砸坏了,谁给你换肾!”
我妈也急了:“金宝你别冲动!她就是欠教训,但肾是好的就行!”
我闭上眼,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真好。
这场戏,终于可以拉开序幕了。
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3
我醒来时,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
我爸妈和许金宝都不在。
我坐起身,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拔掉手上的输液针,穿好鞋,走出了病房。
隔壁,就是许金宝的病房。
门没关严,我爸妈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医生怎么说?那个小畜生的伤要不要紧?”是我爸的声音。
“没事,皮外伤,医生说观察两天就行。就是可惜了,又要多花几百块钱。”我妈的语气里满是心疼,心疼那几百块钱。
“几百块就几百块!只要她肯签字,花几万都值!”
“你说她这次能听话吗?都闹成这样了。”
“哼,由不得她!”我爸冷哼一声,“我下午就去她公司,找他们老板!我就不信了,我们是她爹妈,还治不了她!”
“对!闹到她公司去!让她丢尽脸面,看她签不签!”我妈立刻附和。
“金宝啊,你放心,爸妈一定让姐姐救你。”
“快点吧,我都烦死了。”许金宝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对了妈,我那个手机摔坏了,屏幕都碎了。等姓许的签了字,你们马上给我买个新的,我要最新款折叠屏的!”
“买买买!我的好儿子,只要你好好的,妈什么都给你买!”
我站在门外,浑身冰冷。
这就是我的家人。
在他们眼里,我不是女儿,不是姐姐,只是一个可以随时取用的器官容器,一个可以满足许金宝所有欲望的提款机。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病房的门。
里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因为我的闯入而瞬间静止。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爸的脸色沉了下来。
许金宝则像看仇人一样看着我。
“你来干什么?”我爸冷冷地问。
“我头晕,医生让我来找家属。”我平静地开口,目光扫过他们三个。
“签了字你就不晕了。”许金宝阴阳怪气地说。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我爸面前。
“爸,你真的要闹到我公司去吗?”
“你以为我不敢?”我爸挺起胸膛,“我告诉你许银杏,今天你要是不签字,我不但要去你公司,我还要去你住的地方闹!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多么冷血无情的不孝女!”
“好。”
我点点头。
“你去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爸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吧。”我重复了一遍,看着他错愕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最好多叫点人,把事情闹大一点。不然,我怕不够精彩。”
4.
我爸彻底被我激怒了。
“你这个逆女!”
他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想砸过来,被我妈眼疾手快地拦住了。
“老许!别冲动!杯子要钱的!”
她又转向我,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银杏啊,你怎么能这么跟你爸说话?我们都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这个家好啊!”
“为了我好?”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了我好,就是让我辍学打工,供他上贵族高中?”
“为了我好,就是把我准备考研的资料偷偷卖掉,给他买最新款的游戏机?”
“为了我好,就是现在要我的一颗肾,去救他这个被你们惯坏的废物?”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钉在他们心上。
我妈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我爸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那……那是因为你是姐姐!你是女孩!让着弟弟不是应该的吗?”我妈强词夺理。
“对!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不为你弟弟着想,为你着想吗?你以后总是要嫁出去的,是泼出去的水!”我爸接话。
许金宝躺在床上,得意地笑了起来。
“听见没,许银杏,你就是个外人。”
我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这就是我上一世至死都想不明白的道理。
我捂住胸口,缓缓蹲下身。
他们以为我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妈立刻上前,语气又变得温柔起来。
“银杏,妈知道你委屈。但金宝是我们的命根子,你就当可怜可怜妈,好不好?”
我爸也清了清嗓子,摆出长辈的姿态。
“只要你签字,以前的事,我们既往不咎。以后,爸妈保证对你好。”
许金宝甚至都难得地开口:“只要你给我换肾,以后我分你一半零花钱。”
多么大的恩赐啊。
我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他们以为我在哭。
其实,我是在笑。
我笑他们的愚蠢,笑他们的贪婪,也笑我上一世的可悲。
我抬起头,脸上挂着他们从未见过的笑容,灿烂又冰冷。
“好啊。”
我说。
“我签。”
欣喜若狂的表情瞬间爬上他们三个人的脸。
我爸激动地搓着手:“这就对了!这才是我许建国的好女儿!”
我妈连忙要去拿医生给的同意书。
“别急。”
我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
“签字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我爸大手一挥:“说!只要你肯救金宝,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你!”
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我要你们,明天,带着所有的亲戚,姑姑、舅舅、叔叔、伯伯,所有能叫来的人,都来医院。当着所有人的面,我签字。”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不解的表情,补充道。
“我要让所有人都见证,我是多么‘心甘情愿’地,为我这个好弟弟,献出我的一切。”
这个要求听起来有些奇怪,但他们只当我是想在亲戚面前挣个好名声。
我爸和我妈对视一眼,立刻点头。
“没问题!就这么办!我马上打电话叫人!”
5.
第二天,医院的走廊里挤满了人。
我爸妈把能沾上边的亲戚全都叫来了,七大姑八大姨,把小小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仿佛不是来探病,而是来参加什么喜宴。
“建国,恭喜啊!金宝有救了!”
“还是银杏这孩子懂事,不枉你们养她这么大。”
“就是,姐姐救弟弟,天经地义!”
我妈满面红光地应酬着,嘴都合不拢。
“哪里哪里,都是她应该做的。”
我爸则背着手,在一片恭维声中,享受着作为一家之主的无上荣光。
许金宝躺在病床上,被众人簇拥着,像个得胜归来的帝王。
他得意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炫耀和轻蔑。
我穿着昨天那件还沾着血迹的衣服,额头上缠着纱布,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像一个与这场狂欢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医生拿着捐献同意书和笔,走了过来。
“许小姐,你想好了吗?活体捐肾是有风险的,你……”
“我想好了。”我打断他,站起身。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妈走过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在我耳边低语。
“好孩子,签了字,你就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我爸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高声说:“大家今天来,就是做个见证!我女儿许银杏,自愿为她弟弟捐献一颗肾!这是我们许家的福气!”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我拿着笔,走到病床边。
许金宝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签啊,磨叽什么!”
我笑了笑,没有理他。
我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亲戚。
“在签字之前,我想给大家看样东西。”
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我抽出了里面的纸。
那是一份体检报告。
我把它高高举起,让所有人都能看清上面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换肾可以,你们先看看这个。”
“遗传性多囊肾病。”
我妈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爸一把抢过报告,眼睛瞪得像铜铃。
6.
“不可能!”
我爸的咆哮声在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这个丧门星怎么会有病!医生是不是搞错了!”
他咆哮着,像一头困兽,不愿意相信纸上那几个冰冷的黑字。
周围的亲戚们也都愣住了,面面相觑,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遗传性。爸,你懂这三个字的意思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爸的心上。
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病床上,一直事不关己的许金宝也停下了刷手机的动作,惊恐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报告。
“你……你胡说!你肯定是骗人的!”他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嘶哑。
我没有理会他的歇斯底里。
我从牛皮纸袋里,又拿出了另一份报告,轻轻放在许金宝的床头柜上。
“这是你的报告。”
我指着上面的结论。
“你的肾功能衰竭,就是因为这个遗传病已经发展到了终末期。”
我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我爸和我弟那两张如出一辙的、写满惊骇的脸。
“而我的,只是早期。”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金宝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遗传……遗传……”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我妈终于反应过来,她扑上来,想抢我手里的报告。
“我不信!你这个小贱人,一定是你伪造的!你想害死你弟弟!”
我轻易地躲开了她,将报告收回包里。
“信不信,你们可以自己去问医生。许金宝的主治医生,王主任,对这个病很有研究。”
我故意提了医生的名字。
他们知道,我不可能在这种事上联合医生骗他们。
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们。
一个亲戚小声嘀咕:“遗传病?这可怎么办啊?”
另一个接话:“这病……是不是治不好啊?”
我“好心”地为他们解答。
“也不是治不好。现在医学发达,只要终身服药,就能延缓病情发展。就是药有点贵,进口的,一个月大概要一万多吧。”
一个月一万多。
一年就是十几万。
终身服药。
这几个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身上。
我爸的腿彻底软了,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许金宝的哀嚎声响彻了整个病房。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妈!爸!救我!”
我妈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这场闹剧,终于朝着我预想的方向,走向了高潮。
7.
“这个病,是我们老许家的?”一个叔叔辈的亲戚小心翼翼地开口问我爸。
我爸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根本没听见。
我替他回答了。
“没错。”我看着我爸,故意加重了语气,“这个病,是我们家单传的,传男不传女。”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我爸,移到了许金宝身上,最后,又落回到了我身上。
传男不传女?
那她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查出来有这个病?
我看到我妈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恨意,还多了一丝惊慌。
她猜到了。
但我不会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
我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开这个家最后一块遮羞布。
“很奇怪是吗?”我环视着众人疑惑的脸,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他们的胃口。
“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我爸的亲生女儿。”
轰!
人群彻底炸了锅。
“什么?!”
“不是亲生的?”
“建国,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又转向我妈,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和疯狂。
我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哆嗦着嘴唇,指着我:“你……你胡说八道!许银杏你这个疯子!”
“我胡说?”我笑了起来,“妈,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二十六年前,在城东的纺织厂,你跟一个叫林伟强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可惜,他家里穷,拿不出我外婆要的三万块彩礼。”
我妈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后来,你遇到了我爸。他老实,肯干,最重要的是,他家愿意出五万块彩礼,还不用你下地干活。”
“所以,你揣着林伟强的孩子,嫁给了我爸。这件事,你以为天衣无缝,对吗?”
我一步步逼近她,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别说了!别说了!”她捂住耳朵,崩溃地尖叫。
我爸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冲到我妈面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
“臭娘们!她说的是不是真的!许银杏到底是谁的种!”
“啊!”我妈发出凄厉的惨叫。
许金宝也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
“爸!妈!你们干什么!”
亲戚们乱作一团,有的去拉架,有的在旁边议论纷纷。
整个医院走廊,变成了一个喧闹的菜市场。
我冷眼旁观。
这还不够。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份真正的,写着“肾功能一切正常”的体检报告,和另一份文件,一起拍在了我爸面前。
“这份,是我的真实体检报告。我的肾,很健康。”
“还有这份,是我妈,和那个叫林伟强的男人的亲子鉴定。我早就找到了他,也拿到了他的DNA样本。”
“爸,你当了二十多年的便宜爹,感觉怎么样?”
8.
我爸的手在抖。
他死死地盯着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面的结论刺得他眼睛生疼。
“啊!!!”
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彻底疯了。
他松开我妈的头发,转而掐住了她的脖子。
“王琴!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我妈被掐得翻起了白眼,手脚乱蹬。
亲戚们吓坏了,七手八脚地冲上去拉我爸。
“建国!你冷静点!会出人命的!”
“快放手啊!”
场面乱成一团,哭喊声,劝架声,咒骂声,交织在一起。
只有我和许金宝,是这场混乱中诡异的静点。
他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他引以为傲的血脉,他作威作福的资本,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我爸被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性亲戚死死拉开,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不断地挣扎,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
我妈瘫软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脸上满是泪水和鼻涕,狼狈不堪。
我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妈,现在,你还觉得我应该给你的宝贝儿子换肾吗?”
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怨毒。
“许银杏!你这个恶魔!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看我们家的笑话!”
“对。”我坦然承认,“我早就知道了。从你们为了给许金宝买游戏机,把我卖掉换彩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年我十八岁,刚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他们却背着我,给我找了个四十多岁的二婚男人,只因为对方愿意出十万块彩礼。
我拼死反抗,他们就把我锁在家里。
我绝望之下,找到了外婆留下的一个旧箱子,在里面,我翻到了我妈年轻时的日记。
日记里,详细记录了她和初恋林伟强的过往,以及她发现自己怀孕后,是如何为了彩礼,选择嫁给我爸的。
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从小就对我如此刻薄,对许金宝却百般溺爱。
因为我,是他们这桩肮脏交易的见证。
我是我妈背叛爱情的证据,是我爸戴了绿帽子的耻辱。
而许金宝,才是他们真正血脉相连的“宝贝”。
我妈的哭声停了,她怔怔地看着我,仿佛第一次认识我。
我没有再理会她,转身看向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但依旧双目赤红的我爸。
“爸,现在,你还觉得多囊肾是你们老许家的‘传家宝’吗?”
我爸浑身一震。
他想起了那份假的报告,想起了我说的“传男不传女”。
恐惧,像藤蔓一样,瞬间爬满了他的脸。
“不……不会的……”他喃喃自语。
我笑了。
“会不会,你自己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这句话,像一道催命符,让他当场腿软了。
他立刻甩开拉着他的亲戚,疯了一样冲向医生办公室。
“医生!医生!我要做检查!全套的!马上!”
9.
等待结果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走廊里的亲戚们已经散了大半,剩下的几个,也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远远地站着,窃窃私语。
我妈像一滩烂泥,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许金宝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这个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分崩离析。
我找了个干净的椅子坐下,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护士站的电话响了,护士接完电话,朝我们这边喊了一声。
“许建国的家属,检查结果出来了,去医生办公室拿一下。”
我妈的身体猛地一颤,她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双腿发软,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
我爸已经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了,他背靠着墙,脸色灰败,像一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
看到我,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没看他,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王主任坐在桌后,看到我,叹了口气。
“许小姐,你父亲的检查结果……”他把一份报告推到我面前,“很不乐观。”
我拿起来,看也没看,就转身走了出去。
我把报告递到我爸面前。
他伸出手,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根本拿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报告掉在了地上。
我弯腰捡起来,在他面前展开。
“B超提示双肾多发囊性占位,符合多囊肾声像学改变。”
我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结论。
“爸,恭喜你。这个‘传家宝’,你也有份。”
我爸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爸!”
我没有动。
是许金宝,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床,冲过来扶住了我爸。
“医生!医生!我爸晕倒了!”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我爸被送进了急救室。
我妈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冲到我面前,扬手就想给我一巴掌。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她变了脸色。
“许银杏!你满意了?你把这个家毁了,你满意了!”她声嘶力竭地冲我吼。
“毁了这个家的人,是你。”我甩开她的手,冷冷地看着她,“是你为了五万块彩礼,出卖了自己的人生。是你为了所谓的‘命根子’,把我当成牲口一样压榨。”
“现在,家里有两个定时炸弹了。一个已经爆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
我看着她和许金宝那两张绝望的脸,露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别急,现在医学发达,只要有钱,就能一直靠药物维持。”
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抛出了那个最恶毒的建议。
“要不,把给弟弟娶媳妇的婚房卖了?”
10.
“你做梦!”
许金宝第一个跳了起来,他指着我的鼻子骂。
“那是我结婚的房子!你休想打它的主意!”
我妈也立刻护在儿子身前,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许银杏,你别太过分!那房子是金宝的命!”
“哦?比他的命还重要吗?”我反问。
许金宝噎住了。
房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本来不是一个需要选择的问题。
但现在,却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那套婚房,是他们的全部心血。是我爸妈省吃俭用大半辈子,又加上我这些年打工挣的所有钱,才勉强凑够首付买下的。
房产证上,只写了许金宝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为了这套房子,才不惜卖掉我,现在,这房子成了烫手山芋。
真是讽刺。
许金宝在病床上撒泼打滚,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我大叫。
“你的报告是假的!对不对!你根本没病!你是骗我们的!”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笑了。
“你可以不信。让爸也去做个基因检测,看看这个‘传家宝’,他到底有没有份。顺便,再做个亲子鉴定,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他的种。”
我这句话,彻底击溃了许金宝最后的心理防线。
他不敢。
他也怕面对现实。
他怕自己不但没了健康的肾,连唯一的靠山,都不是亲生的。
我爸被从急救室推了出来,人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萎靡,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
他看着病房里对峙的我们,眼神复杂。
有恨,有悔,但更多的是茫然和绝望。
全家的希望都压在他身上,现在他自己也成了病人。
他这个家,完了。
我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个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和我为自己争取来的新生。
在他们三人或怨毒,或绝望,或麻木的眼神中,我最后一次开口。
“你们不是总说,舍不得你们的宝贝儿子吗?”
“现在,你们可以一辈子都‘舍不得’了。”
说完,我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家让我作呕的医院。
走廊尽头的光,那么亮,那么暖。
我拉黑了他们所有的联系方式,删除了所有可能找到我的痕迹。
这个家,这群吸血鬼,从今天起,与我许银杏再无任何关系。
11.
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座城市。
我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去了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南方小城。
我用身上仅有的一点积蓄,租了个小小的单间,找了一份在餐厅后厨洗碗的工作。
很累,每天都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手上被洗洁精泡得发白起皱。
但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吃饭的时候,抢走我碗里的肉。
再也没有人会在我深夜苦读的时候,拔掉我台灯的电线。
再也没有人会理所当然地,让我为另一个人的人生买单。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攒下了一笔钱,报了一个会计资格证的培训班。
我白天在餐厅打工,晚上就去上课,回到出租屋,还要复习到深夜。
我把上一世被他们剥夺的东西,一点一点,亲手拿回来。
一年后,我拿到了会计从业资格证,顺利在一家小公司找到了财务的工作。
工资不高,但足够我生活,也让我看到了新的希望。
我开始自学CPA,那是会计行业含金量最高的证书。
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例,在别人看来枯燥无味,于我而言,却是通往新世界的阶梯。
我偶尔也会想起许建国他们。
不是思念,只是一种冷漠的好奇。
好奇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有一次,我鬼使神差地,用一个新注册的社交账号,搜到了一个远房表姐的动态。
她在朋友圈里发了一张照片,配文是:“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照片的背景,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
我一眼就认出了照片角落里那个佝偻着背,在水池边洗菜的女人。
是王琴。
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皱纹,再也没有了当年养尊处优的模样。
我继续往下翻,在评论区里,看到了表姐和其他亲戚的对话。
“你大舅他们搬家了?”
“是啊,金宝和他爸都病了,花钱像流水一样,不卖房子怎么办?”
“那金宝的婚事呢?”
“早吹了!人家姑娘一听他得了那样的病,连夜就跑了,彩礼都没退!”
“建国也真是倒霉,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
“谁说不是呢,现在两父子为了抢那点救命钱,天天在家打得头破血流,家已不成家了。”
我关掉手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真好。
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们的地狱,与我无关。
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12.
又过了两年,我成功考下了CPA证书。
凭借着这份证书和几年的工作经验,我跳槽到了一家业内顶尖的会计师事务所。
我拼命工作,承接最复杂、最棘手的项目,用最短的时间,从业内新人做到了项目经理的位置。
我买了属于自己的小房子,不大,但温馨。
我把外婆的旧照片放在床头,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我以为,我的人生会一直这样平静地继续下去。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来自家乡城市的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虚弱又苍老的声音。
“是……是银杏吗?”
是王琴。
我下意识地就想挂掉电话。
“银杏!你别挂!妈求你了!你听我说完!”她急切地哀求,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银杏,你弟弟……你弟弟他快不行了。”
“他的并发症越来越严重,医生说,必须尽快换肾,不然……”
她泣不成声。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银杏,妈知道以前是妈不对,是妈对不起你。妈给你跪下,给你磕头!你救救金宝吧!他也是你的弟弟啊!”
“我没有弟弟。”我冷冷地打断她。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许久,才传来她绝望的呢喃。
“真的……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有。”我说。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追问:“什么办法?银杏,你说,只要能救金宝,让妈做什么都行!”
我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告诉她。
“去找林伟强。”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的肾,或许适合他。”
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拉黑了这个号码。
我不知道王琴会不会真的去找那个男人。
我也不关心。
我只是想让她亲手,去面对她当年种下的因。
让她去求那个被她抛弃的男人,用那个男人的血脉,去救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儿子。
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残忍,也更公平的惩罚了。
我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窗外,万家灯火。
这一世,我终于为自己,偷来了一片安稳的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