违约金十倍:我把法典当兵法用_精选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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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11-05 23:29:47

【故事导语】

合同是城市的经文。有人念它,求一个安稳的角落。有人用它,筑一座吃人的樊笼。我叫陈实,刚来流明市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按着规矩来,总能有个落脚的地方。我把合同上的每一个字都看了一遍,签下自己的名字,以为签下的是一份保障,一个承诺。后来我才知道,那纸上密密麻麻的条款,不是写给我的,是写给我的。它们不是用来保护我的,是用来绊倒我的。当隔断墙轰然倒塌,灰尘像一场呛人的大雪,把我那点可怜的梦想掩埋时,我才明白,在这座钢铁森林里,规矩是猎人手里的捕兽夹。你越是循规蹈矩,它夹得越紧。他们用合同当陷阱,那我能用什么?我抬起头,看着流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那些光,像无数双冷漠的眼睛。我想,那就把法典当兵法用吧。

1 租房陷阱

我把身份证递过去。

费度的手指很粗,指甲缝里有黑色的东西。他接过身份证,在复印机上按了一下,光亮从左扫到右。纸张吐出来,带着热气。

费度把身份证还给我,拿起那张复印纸,和一份文件钉在一起。

“来,签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费度的圆珠笔在文件上点了三下。

我拿起笔,笔杆有点黏。我看到第一处签字栏写着“承租人”,第二处也是,第三处还是。我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陈实。字迹在廉价的纸张上微微洇开,像受了潮。

费度收走文件,从抽屉里拿出一个POS机,放在桌上。“押一付三,一共八千。”

我拿出手机,打开付款软件。我把屏幕凑近,扫码,输入密码。支付成功的提示音很清脆,在这间塞满了烟味和打印机墨盒气味的小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

费度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一串挂钩上取下一把钥匙,丢在桌上。钥匙碰到桌面,发出“叮当”一声。

“12栋,602。门锁密码是894521。行了,房子是你的了。”费度说完,拿起桌上的搪瓷茶杯,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喝了一大口,发出“滋溜”一声响。

我捏起那把还有点冰凉的钥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来流明市半个月了。我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从城东住到城西,换了四家青年旅社。每天都在网上刷租房信息,腿都快跑断了。要么是价格高得离谱,要么是房子破得像垃圾堆。

这个叫“安居客栈”的中介,是我在路边电线杆上看到的。小广告上印着一个笑眯眯的女人,旁边写着:大学生租房,免中介费。

接待我的就是费度。他不像广告上的女人,他不笑。他听了我的预算,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从电脑里调出一套房源。

“城南,新安小区,精装修单间,两千一个月。家电齐全,拎包入住。”他说,“这价格,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正好上一个租客刚走,你要就赶紧定,下午就没了。”

我跟着他去看了房。房子确实不错。一个大三居被隔成了四个单间,我要租的是朝南的那一间。大概十五平米,有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窗户很大,阳光能洒进来。最重要的是,干净。

我几乎没怎么犹豫。

现在,钥匙在我手里。八千块钱划出去,我兜里就剩下一千多了。但这不要紧。我找到了工作,下个月就能发工资。一切都在变好。

我站起来,对费度说:“谢谢费哥。”

他“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他的电脑屏幕,屏幕上是纸牌游戏。

我走出“安居客栈”的门,外面的阳光晃得我眼睛发酸。我把钥匙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我手疼,但心里是踏实的。

我终于在这座巨大的城市里,有了一个可以被称为“家”的地方。一个十五平米,每月两千块的家。

2 新家初现

搬家很简单。

我只有一个行李箱,一个双肩包。坐地铁到了新安小区,我站在12栋楼下,抬头往上看。六楼,那个装着干净玻璃的窗户,就是我的了。

打开房门,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费度说保洁刚做过。我把行李箱拖进602,我的房间。锁上门,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把箱子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不多的几本书,摆在书桌上。然后我坐在床沿,看着这个小小的空间。

窗外的阳光照在地板上,切出一个明亮的方块。灰尘在光柱里安静地跳舞。我能听到楼下小孩的笑闹声,还有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这些声音不再是噪音,它们是生活。

我在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盆绿萝,二十块钱。还买了一盏新的台灯,暖黄色的光,七十九。我把绿萝放在窗台上,台灯放在书桌上。打开灯,整个房间都变得暖洋洋的。

晚上,我第一次没有去吃十五块钱一份的快餐。我找到一家小馆子,点了一份回锅肉,一份番茄炒蛋,还有两碗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结账的时候,老板问我:“小伙子,新搬来的?”

我点点头:“是啊,刚搬来。”

“看你就是个学生样。以后常来,给你算便宜点。”老板是个爽快的中年男人。

我笑着说好。

回到我的602,我洗了个热水澡。浴室是公用的,但很干净。另外三个房间都住着人,但大家好像都很忙,我搬进来一天,一个邻居都没碰到。

这正合我意。我不太擅长跟人打交道。

躺在床上,我给家里打了个视频电话。我妈在电话那头问我:“实啊,住的地方找好了没?钱还够不够?”

我把手机摄像头对着我的房间转了一圈。“妈,你看看。新家,不错吧?房租也便宜。”

“看着还行,就是小了点。一个人在外面,别亏待自己。”

“放心吧,我下周就正式上班了。”

挂了电话,我关掉大灯,只留着那盏暖黄色的台灯。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靠在床头。

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安心过。

在学校的时候,宿舍是大家的。毕业后住青旅,床位是临时的。只有这里,这个小小的单间,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不用在意别人的眼光,不用迁就别人的作息。

我甚至开始规划未来。努力工作,升职加薪,也许过几年,我能在这个城市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再过几年,或许……或许能攒够首付。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那一周,是我来流明市以后最舒心的一周。我每天按时上下班,晚上回来就待在我的小房间里看书,或者研究工作上的东西。周末,我会把房间彻底打扫一遍,给绿萝浇水。

我甚至在另外三个房间的门上贴了纸条。

“大家好,我是新搬来602的陈实。以后请多关照。”

没有人回复我。但无所谓。

周日的下午,阳光很好。我靠在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几棵高大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我觉得,我的生活,就像这盆绿萝,开始发出新芽了。

3 房东突袭

星期二晚上,我正在加班。

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以为是推销电话,直接挂了。

过了几秒,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我有点不耐烦,接了起来。

“喂,你哪位?”

电话那头是一个很粗的男人声音。“你是住新安小区12栋602的?”

“是,怎么了?”

“我是房东。你赶紧给我滚出来,不然我把你东西全扔出去!”声音很冲,带着一股酒气。

我愣住了。房东?我的房东不是“安居客栈”吗?我跟他们签的合同。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的房子是跟中介租的。”我解释道。

“中介?什么狗屁中介!老子把房子租给一个姓张的,他妈的给老子搞群租!我告诉你,我今天就要把房子收回来!你再不滚,后果自负!”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冒了上来。我赶紧跟主管请了假,抓起包就往外冲。

流明市晚高峰的地铁,人挤得像罐头里的沙丁鱼。我闻着身边人身上各种各样的味道,汗味,香水味,盒饭味,心里焦急得像有火在烧。

我给费度打电话。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女声,一遍又一遍。

我冲出地铁站,一路狂奔。等我跑到12栋楼下时,腿肚子都在发抖。我抬头看,六楼,我的房间,灯是亮着的。但不是我那盏暖黄色的台灯光,是惨白的,属于大灯的光。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六楼。还没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哐哐”的砸墙声,还有男人粗野的叫骂声。

我的心沉到了底。

房门大开着。客厅里站着三四个男人,个个膀大腰圆。一个穿着背心,露着纹身的男人,正抡着一把大铁锤,一下一下地砸向我房间和隔壁房间之间的那堵墙。

那堵墙很薄。是石膏板做的。

“砰!”

墙被砸开一个大洞。里面的白色粉末和隔音棉露了出来。

另一个像是领头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叼着烟,看见我站在门口,歪着头问:“你就是住这儿的?”

我没说话,直接冲进我的房间。

房间里一片狼藉。我的书散了一地,衣柜门开着,衣服被扯了出来。那盆我刚买的绿萝,摔在地上,花盆碎成了好几片,绿色的叶子上沾满了泥土和石膏粉末。

我的台灯,那盏暖黄色的台灯,灯罩瘪了一块,倒在桌角。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谁让你们进来的!谁让你们动我东西的!”我冲着那个叼烟的男人吼。

他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了碾。“这是我的房子,我想什么时候进来就什么时候进来。你被二房东骗了,懂吗?这是违规的群租房,社区让必须整改。今天不把这墙砸了,明天就得罚我款。”

“我跟中介签了合同!我交了房租和押金!”我的声音在抖。

“合同?”他冷笑一声,“你找跟你签合同的人去。我只认识把房子从我这儿租走的那个姓张的。他欠我两个月房租,跑了。你们这些被他骗来的,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我的邻居们,那三个我从未见过面的人,也都回来了。两个女孩吓得缩在墙角,小声地哭。还有一个男生,涨红了脸,跟那房东理论,但声音很快就被骂声盖了过去。

砸墙的男人还在继续。灰尘弥漫了整个屋子,呛得人喘不过气。

我从一地狼藉中,翻出了我的背包。我从里面找出那份薄薄的租赁合同。

我冲到那个自称房东的男人面前,把合同摊在他眼前。“你看!合同上写了,如果因为出租方原因导致合同提前终止,需要赔偿我三个月的租金!”

男人瞟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小子,你再往下看看。”

我低下头,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在“赔偿三倍月租”那一条的下面,还有一行字。那行字比合同上其他字都要小,几乎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那行字写着:**若因不可抗力或政策性清退导致合同终止,所有责任由乙方(承租人)自行承担。**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看明白了吗,学生?”男人拍了拍我的脸,力道不小。“政策清退群租房,这就是不可抗力。别说赔偿了,你交的那些钱,一分都要不回来。”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

墙,还在被砸着。

“砰!”

“砰!”

每一声,都像砸在我的心上。

4 维权无门

第二天,我去了派出所。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的警察,看起来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他听我讲完,一边打哈欠,一边在电脑上敲着什么。

“姓名。”

“陈实。”

“身份证号。”

“……”

“被骗了多少钱?”

“押一付三,一共八千。”

他点点头,从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行了,情况我们了解了。这是报案回执,你收好。有消息了会通知你。”

“警察同志,那他们这算是诈骗吧?那个中介,费度,还有那个公司,安居客栈,你们能把他们抓起来吗?”我抱着一丝希望问。

年轻警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同情,但更多的是无奈。“小伙子,你这个情况呢,属于合同纠纷。你看,你有合同,有转账记录,对方公司也真实存在。这构不成刑事案件,我们没法立案侦查。”

“合同纠纷?”我愣住了,“那我的钱怎么办?我就这么白白被骗了?”

“建议你走法律程序。去法院起诉他们。”他指了指门外,“出门左转,有家法律援助中心,你可以去咨询一下。”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报案回执,走出了派出所。阳光底下,我觉得浑身发冷。

法律援助中心里人很多。排了半个小时的队,才轮到我。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接待了我。她看了我的合同和转账记录,摇了摇头。

“这个合同,问题很大。典型的格式条款陷阱。”她说,“那个‘责任由乙方承担’的小字条款,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那我去法院告他们,能赢吗?”

“能赢。这种排除对方主要责任、加重你方责任的格式条款,在法律上是无效的。法院大概率会支持你,判他们返还你的押金和剩余租金。”

我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那太好了!那请问,请律师大概需要多少钱?”

女人推了推眼镜。“我们这里只提供免费咨询。如果要代理诉讼,你需要去找律师事务所。按照你这个案子的标的额,八千块钱,律师费大概在三千到五千不等。”

三千到五千。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把我从头浇到脚。

我全部的积蓄都交了房租,现在身上只剩下一千多块。我还要吃饭,还要交通,还要找新的住处。我哪里拿得出这笔钱。

“谢谢您。”我声音干涩地道了谢,走出了法律援助中心。

我站在流明市的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表情或喜或悲,但都与我无关。这座城市那么大,却没有一个人能帮我。

报警,警察说这是纠纷。咨询律师,律师费比我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掉进蜘蛛网里的飞虫。我越是挣扎,那张由合同、潜规则和高昂维权成本织成的大网,就缠得我越紧。

晚上,我拖着行李箱,又住进了一家青年旅社。八人间的床位,空气里混杂着脚臭味和泡面的味道。同屋的人打游戏开着外放,大声地笑着。

我躺在狭窄的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八千块钱。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了小半年的钱。是我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本钱。

就这么算了?

我不甘心。

凭什么他们设下陷阱,骗了我的钱,毁了我的家,还能逍遥法外?凭什么受害者维权的成本,比骗子行骗的成本还要高?

愤怒和不甘,像两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机。我没有再看那些租房软件,而是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几个字:

“如何自己打官司”。

屏幕亮起,无数的链接跳了出来。

那一刻,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

你们不是讲法律吗?不是用合同当武器吗?

好。

那我就陪你们玩到底。

律师我请不起。那我就自己当自己的律师。

5 自学法律

我开始了。

流明市最大的旧书市场,在城市的另一头。我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才到。市场里一股旧纸张发霉的味道,但我觉得好闻。

我在法律区的书架前,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合同法原理与适用》、《民事诉讼法实务指南》、《证据法学》。这些书名听起来就让人头大。我挑了几本看起来最新,也最厚的。一共花了我一百二十块钱。

抱着这几块“砖头”,我又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回到青旅。

同屋的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我不在乎。

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白天上班,晚上看书。

公司是一家小小的设计公司,我是个助理,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文件,跑跑腿。工作不忙,但很磨人。可我一想到晚上的事,就觉得浑身是劲。

每天下班,我先去路边买两个包子,就着矿泉水啃完,然后就一头扎进青旅旁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

我把法律书摊在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太难了。

那些法律术语,什么“要约”、“承诺”、“表见代理”、“格式条款”,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像一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在法律的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我用最笨的办法,准备一个本子,把所有不懂的词都抄下来,然后去网上一个一个地查。

“格式条款,是指当事人为了重复使用而预先拟定,并在订立合同时未与对方协商的条款。”

“根据《合同法》第四十条,提供格式条款一方免除其责任、加重对方责任、排除对方主要权利的,该条款无效。”

就是这个!

看到这一条的时候,我激动得差点叫出声。那份合同里的小字,就是无效的!

巨大的发现鼓舞了我。我看得更起劲了。

几天后,我在一个法律论坛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帖子。

“求助,被二房东骗了,群租房被清退,钱要不回来怎么办?”

帖子的内容和我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

下面有很多回复。有同情的,有骂骗子该死的,但都没什么用。

直到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个ID叫“杠上开花”的人的回复。

“楼主别慌。第一,报警留记录。第二,固定证据,合同、转账、和中介的聊天记录都要截图。第三,查清对方底细。中介是个人还是公司?公司全称是什么?法人是谁?这些去‘天眼查’都能查到。第四,不要起诉公司,直接起-诉跟你对接的那个业务员。诉由:民事欺诈,要求返还不当得利。标的小,流程快,立案简单。等判决下来,他要是成了老赖,再拿判决书去搞他公司,告他一个‘用人失察’。一套组合拳下来,他比你难受。”

这段话,逻辑清晰,招招致命。

我像是找到了组织。这个论坛叫“法条之锋”。里面的用户,看说话的口气,很多都是法律系的学生,或者刚入行的法务、律师助理。

他们不一定有丰富的实战经验,但理论知识扎实得吓人。而且特别喜欢抬杠,一个法律问题能辩论十几页。

我把自己的经历,隐去个人信息,也发了一个帖子。

标题是:“小白求助,如何将一份全是坑的租赁合同,变成一把刺向骗子的刀?”

很快,就有人回复了。

“标题党,鉴定完毕。”

“又一个被割的韭菜,同情一下。”

但也有人开始正经讨论。

“先确定诉讼主体。你是跟‘安居客栈’签的合同,费度只是经办人。你应该告公司。”一个ID叫“程序正义”的人说。

“杠上开花”立刻回复他:“告公司?你知道一线城市一个公司法务部有多难缠吗?拖你个一年半载,你耗得起?直接告个人,快刀斩乱麻。业务员比公司怕事。”

“可合同相对方是公司,告个人,法院可能不予受理。”

“那就加一个诉由:侵权。费度明知是群租房,仍诱导签约,侵害了原告的合法财产权。欺诈和侵权竞合,择一而诉,没毛病。”

看着他们在我的帖子里唇枪舌剑,我感觉一扇新的大门向我打开了。

我把他们的每一条辩论都记在我的本子上。

原来,法律条文背后,还有这么多门道。这不是简单的对与错,这是一场博弈。一场关于证据、程序和策略的战争。

我开始兴奋起来。

这不是一场单纯的维权。这是一次狩猎。

而我,正在磨快我的刀。

6 骚扰反击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费度。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带着点笑意。“喂,是小陈吧?最近怎么样啊?”

我没说话。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吭声呢?之前那个房子的事,是我不对。我们公司呢,也是被那个二房东给坑了。这样吧,哥看你一个学生也不容易,你来公司一趟,我私人给你补一千块钱,这事就算了了,怎么样?”

一千块。他用八分之一的价格,来买我的妥协。

“我不要你的一千块。”我声音很平。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那你想要什么?小陈,我跟你说,你别太学生气。这事闹大了对你没好处。我们公司在流明市这么多年,什么没见过?你一个外地来的,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他的语气里,有施舍,有嘲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

“我只要法院判决书上的每一个字,都砸在你脸上。”我说完,挂了电话。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

我错了。

从第二天开始,我的手机就成了骚扰热线。

先是各种外卖。下午三点,我正在公司画图,一个外卖小哥打电话给我,说我点的二十份小龙虾送到楼下了,货到付款,一共三千八。

我跟小哥解释了半天,他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紧接着,是KFC全家桶,是必胜客的披萨,是各种我听都没听过的昂贵餐厅的订单。全都是货到付款。

公司的前台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然后是半夜的电话。陌生的号码,接起来就是一阵刺耳的音乐,或者不堪入耳的咒骂。

我知道是费度干的。这些手段,低劣,但有效。它在消耗我的精力,扰乱我的生活,试图让我崩溃。

我没有崩溃。

我换了手机号,只告诉了几个最亲近的人。

然后,我把每一次的骚扰电话都录了音。把每一个外卖订单都截了图。

我甚至专门去了一趟我公司楼下,跟那个送小龙虾的外卖小哥道了歉,然后花五十块钱,请他帮我调出了那个下单的手机号。

是费度常用的那个号码。

我把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地存在一个文件夹里。文件夹的名字,叫“呈堂证供”。

我继续泡在“法条之锋”论坛里。

我的那个求助帖,已经盖了三百多楼。我每天都会上去,像写日记一样,更新我的进展。我看了什么书,学到了什么新知识,以及费度是怎么骚扰我的。

有一天,“杠上开花”给我发了一条私信。

“兄弟,你挺轴啊。有点意思。”

我回他:“没办法,被逼的。”

“看你这么用功,给你指条明路。你去查查,那个费度,跟‘安居客栈’签的是不是正经的劳动合同。”

我愣住了。“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现在很多这种中介公司,为了规避风险,尤其是社保什么的,都跟业务员签‘业务合伙人协议’。名义上是合伙人,其实一毛钱股份没有,就是个临时工。出了事,公司可以第一时间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说是‘合伙人’的个人行为。”

我心里一动。

“这种协议,在法律上怎么认定?”

“认定为事实劳动关系的可能性很大。但重点不在这。重点是,如果他们签的真是这种狗屁协议,那说明这家公司,从根子上就是烂的。它内部的管理和风控,肯定一塌糊涂。”

“杠上开花”接着说:“你想想,一个连自己员工都要坑的公司,它会怎么对客户?”

他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我一直把“安居客栈”当成一个整体,一个强大的对手。但我忘了,再坚固的堡垒,也可能内部早已蛀空。

费度,可能不是我的敌人。

他只是一个更大陷阱里,最外面那一环的诱饵。

而现在,这个诱饵,正在用他愚蠢的方式,亲手把扳倒他背后那座堡垒的武器,一件一件地,送到我手里。

7 真相浮现

我需要证据。

证明费度和“安居客栈”之间,可能不是正式的劳动关系。

这个证据很难找。我不可能直接去公司问。

我想了很久,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在几个招聘网站上,都注册了简历。求职意向,填的是“房地产中介”。

然后,我开始海投。目标,就是像“安居客栈”这种,规模不大,名声不怎么好的小型中介公司。

三天后,我接到了一个面试电话。

公司名叫“万家灯火”,听起来倒是挺温馨。办公地点跟“安居客栈”在同一栋写字楼,只隔了两个楼层。

我请了半天假,换上我唯一的一套正装,去了。

面试我的是个油头粉面的男人,自称姓王,是人事经理。他把我的简历看了一遍,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之前做过销售吗?”

“没有。但是我学习能力强,肯吃苦。”我按照网上找来的面试攻略回答。

王经理点点头,似乎挺满意。他开始给我画大饼。

“我们这个行业,很锻炼人。做得好的,一个月赚几万块跟玩儿一样。你看我们公司那个销冠,上个月提成拿了八万。”

我装出很向往的样子。

“那王经理,我们入职以后,公司会给交五险一金吗?合同是怎么签的?”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王经理笑了。那笑容,跟费度很像。

“小兄弟,你还是太年轻。我们这行,靠的是业绩,不是靠那点死工资。签劳动合同?那多麻烦。我们跟员工签的,都是‘合伙人协议’。你不是给我打工,你也不是给公司打工,你是给自己打工。你拉来的客户,赚的钱,公司只抽三成,剩下的都是你自己的。没有底薪,也没有五险一金,但自由,提成高。”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说:“这行都这么干。楼下那个‘安居客栈’,你知道吧?他们也是一样。大家都是为了赚钱嘛,别搞得那么死板。”

我心里狂跳,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

面试结束,王经理让我回去等通知。

我走出写字楼,感觉阳光都没那么刺眼了。

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那条藏在水面下的,最关键的线索。

“安居客栈”和费度之间,签的果然不是劳动合同。费度的嚣张,费度的肆无忌惮,一部分是源于他个人的无赖,但更多的,是源于公司制度本身就给了他这样的空间。

公司把他当成一个用完即弃的工具。而他,也把自己当成一个在规则边缘游走的猎人。

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但当风险来临时,他们又可以瞬间切割。

“杠上开花”说得对。这家公司,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我回到青旅,立刻打开电脑,把这个发现发到了“法条之锋”的帖子里。

这一次,连之前一直跟我抬杠的“程序正义”都沉默了。

“杠上开花”回了我四个字:

“干得漂亮。”

他又给我发了私信:“证据链差不多完整了。可以准备起诉状了。记住,诉状写得要狠。把民事欺诈、侵权责任、合同无效,所有能挂钩的罪名都给他挂上。别怕写错,法官自己会判断。气势上,先要压倒他。”

我点点头。

我买了一包A4纸,一盒新的笔芯。

然后,我把我那几本翻得起了毛边的法律书,摊开在桌子上。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快餐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

我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白色的纸,黑色的字,和一行行冰冷的法律条文。

我要写的不是一份诉状。

是一封战书。

写给费度,也写给“安居客栈”,写给这个城市的潜规则。

8 法庭对决

我花了三天时间,写好了我的第一份民事起诉状。

写了改,改了又写。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我都反复推敲。

原告:陈实。

被告:费度。

诉讼请求:

一、请求法院依法确认原告与被告之间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无效。

二、请求法院判令被告返还原告租金及押金,共计人民币捌仟元整。

三、请求法院判令被告赔偿原告因其欺诈行为造成的误工费、交通费、精神损失费等共计人民币贰仟元整。

四、本案诉讼费由被告承担。

事实与理由部分,我写了整整五页。

从我第一次见到费度,到他如何催促我签约。从我搬进“完美单间”的喜悦,到隔断墙被砸碎的绝望。从他打电话给我提出“仁慈”的解决方案,到后来无休止的骚扰。

我把我收集的所有证据,都列了上去。

合同复印件、转账截图、报警回执。

费度威胁我的电话录音,被我转成了文字,附在后面。

那些骚扰外卖的订单截图,下单的手机号,我也一并打印了出来。

我还附上了一份关于“群租房”的政策文件,以及新安小区物业张贴的清退通知。

最后,我引用了《合同法》第五十二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合同无效:(一)一方以欺诈、胁迫的手段订立合同,损害国家利益……

我还引用了《民法典》第一百四十八条:一方以欺诈手段,使对方在违背真实意思的情况下实施的民事法律行为,受欺诈方有权请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机构予以撤销。

我把我能找到的所有对我有利的法条,都塞了进去。

写完最后一个字,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第二天,我带着这份沉甸甸的起诉状和所有证据材料,去了区人民法院。

立案大厅比我想象的要小,但很安静。每个人都在低着头,忙着自己的事。空气中有一种严肃又压抑的气氛。

我取了号,排队。

轮到我的时候,我把材料递给窗口里一个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

他拿过去,一页一页地翻看。看得很仔细。

我紧张地站在窗口外,手心里全是汗。我怕他说我的材料不合格,或者格式不对,把我打回去。

他看了大概有十分钟。然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大学生?”

我点点头。

“自己写的?”

我又点点头。

他没再说什么,拿起一个章,在我的起诉状上“啪”地盖了一下。然后撕下一张缴费单递给我。

“去那边窗口缴费。五十块。”

我接过缴费单,脑子还是懵的。

这就……立案了?

我走到缴费窗口,交了五十块钱。拿到发票的那一刻,我才终于确定,这不是梦。

我,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靠着几本旧书和一个网络论坛,真的把一个黑中介告上了法庭。

走出法院大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庄严的建筑,和楼顶上闪闪发光的国徽。

那一刻,我心里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即将到来的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我做了一件我该做的事。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后悔。

接下来的日子,是漫长的等待。

我每天都会刷新法院的官网,查询我的案件进度。

一个星期后,状态更新了。

“已送达”。

这意味着,费度已经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和我的起诉状。

我不知道他看到那份厚厚的材料时,会是什么表情。是惊讶,是愤怒,还是不屑?

又过了一个星期,状态再次更新。

“已排期。开庭时间:20XX年X月X日,上午九点。地点:第三法庭。”

开庭的日子,定在一个月后。

我看着屏幕上的那行字,握紧了拳头。

决战的时刻,要来了。

9 胜诉之后

开庭那天,我特意请了一天假。

我穿上了我那套唯一的正装。出门前,我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我的开场白。

“审判长,审判员,我叫陈实,是本案的原告……”

到了法院,我提前半个小时就坐在了旁听席上。

第三法庭不大,但很肃穆。正前方的墙上是国徽,下面是审判席。左边是原告席,右边是被告席。

我看着那个空着的被告席,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八点五十分,费度来了。

他没有穿西装,就穿着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一条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头发乱糟糟的,胡子也没刮。看起来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他身后没有律师。就他一个人。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嘴角一撇,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他摇摇晃晃地走到被告席坐下,还翘起了二郎腿。

九点整,一个女书记员走进来,宣布法庭纪律。

随后,审判长和一个人民陪审员走了进来。审判长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很严肃。他敲了一下法槌。

“现在开庭。”

那一刻,整个法庭都安静了下来。

审判长核对完我们双方的身份信息,就开始了法庭调查。

“原告,陈述你的诉讼请求和事实理由。”

我站起来,走到原告席前。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审判长,我的诉讼请求是……”

我把我准备了无数遍的话,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我说得很慢,很清晰。我没有添加任何情绪化的词语,只是在陈述事实。

我说完,审判长点点头,转向费度。

“被告,针对原告的陈述,你有什么答辩意见?”

费度懒洋洋地站起来。“报告法官,我觉得他说的都是瞎扯。”

“那你认为事实是怎样的?”

“事实就是,他自己看中了房子,自愿签的合同,自愿交的钱。后来房子被清退,那是政策原因,跟我有什么关系?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政策清退,他自己负责。白纸黑字,他自己签的名。”费度说得理直气壮。

审判长皱了皱眉。“原告,进行举证。”

轮到我了。

我把我准备的所有证据,一份一份地递交给书记员,由她转呈给审判长和费度。

“证据一,租赁合同。证明我与被告之间存在租赁关系。请法庭注意合同最后一页的附加条款,该条款字体极小,内容为免除被告责任,加重我方责任,属于无效的格式条款。”

“证据二,转账记录。证明我已足额支付八千元款项。”

“证据三,小区物业发布的清退通知。证明房屋被清退的事实。”

……

当我拿出最后一份证据时,我特意看了一眼费度。

“证据五,被告通过电话及网络对我进行骚扰、威胁的录音和截图。证明被告在合同终止后,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对我进行恶意报复,其行为具有明显的主观恶意。”

费度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放在桌子上的腿,也收了回去。

审判长拿起那份录音文字稿,看得很仔细。

“被告,这份录音,你承认吗?”

“我……我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费度的声音有点虚。

“原告,你申请当庭播放录音吗?”

“申请。”

书记员操作了一下电脑。下一秒,费度那熟悉又嚣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法庭里。

“……你一个学生,胳膊拧不过大腿的……”

“……我私人给你补一千块钱,这事就算了了……”

录音放完,法庭里一片寂静。

审判长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费度。

“被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费度的额头上渗出了汗。他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我……我那是跟他开玩笑的……”

接下来的法庭辩论,几乎成了我的个人表演。

费度一开始还想狡辩几句,但在我一条条的法条和证据面前,他很快就变得语无伦次。

他一会儿说合同是他老板让他那么签的,一会儿又说骚扰电话不是他打的。前后矛盾,漏洞百出。

我冷静地指出他的每一个谎言。

“被告声称合同是公司规定,但他在电话录音中亲口承认是‘私人’给我补偿,这表明他有独立处理此事的权限和意图。”

“被告否认骚扰行为,但下单的手机号与其本人常用号码一致,这是无法抵赖的事实。”

我感觉自己不像是在打官司。

我像一个外科医生,拿着手术刀,冷静地,一层一层地,切开他谎言包裹的脓包。

最后陈述阶段,费度几乎是放弃了抵抗。他耷拉着脑袋,小声说:“法官,我错了。我愿意和解,我把钱退给他。”

审判长没有理他,而是看向我。

“原告,你的最后陈述。”

我站直身体,看着审判长的眼睛。

“审判长。今天我站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追回我的八千块钱。更是为了追寻一个公道。我们这些刚走出校门,来到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和对规则的信任。我们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工作,遵守规矩,就能换来一个安稳的生活。但是,像被告这样的人,利用我们的无知和信任,设置陷阱,肆意欺诈。他们击碎的,不仅仅是我们的财产,更是我们对这个社会的信心。”

“我请求法庭,能给我,也给所有像我一样的年轻人,一个公正的判决。告诉我们,法律,不是有钱人的专用武器。只要我们识字,只要我们愿意去学,它就会给我们机会,保护我们的尊严。”

我说完,向审判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法庭里很安静。

我看到,一直表情严肃的审判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10 老赖横行

“全体起立。”

书记员的声音响起。

我站起来,心脏又开始狂跳。

审判长拿起一份文件,开始宣读。

“经审理查明,被告费度在明知涉案房屋为违规改造的群租房,存在被清退风险的情况下,仍以欺诈手段诱导原告陈实签订租赁合同并支付款项,其行为已构成民事欺诈。原告与被告签订的《房屋租赁合同》中,关于‘政策性清退责任由乙方承担’的条款,系被告为免除自身责任、加重对方责任而预先设定的格式条款,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第四十条之规定,应属无效……”

审判长念得很慢,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听着那些曾经只在书本上看到的词语,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变成了一股强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

“……综上所述,原告陈实请求返还租金及押金的诉讼请求,事实清楚,于法有据,本院予以支持。关于原告请求的误工费、交通费等损失,酌情予以支持。关于精神损失费,不予支持。”

“本院现判决如下:”

审判长停顿了一下,敲响了法槌。

“一、被告费度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返还原告陈实租金及押金共计人民币捌仟元。”

“二、被告费度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赔偿原告陈实经济损失共计人民币伍佰元。”

“三、驳回原告陈实的其他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五十元,由被告费度负担。”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判决书送达之日起十五日内,向本院递交上诉状……”

宣判结束。

我赢了。

我几乎是完胜。

我走出法庭的时候,腿还是软的。费度跟在我后面,他想上来跟我说什么,但被法警拦住了。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轻蔑,只剩下一种灰败和颓丧。

一个本地生活博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个案子,一直在旁听。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张名片。

“你好,陈实。我叫李瑞,是个自媒体人。你这个案子太典型了。‘大学生自学法律状告黑中介并当庭胜诉’,这个标题绝对能爆。我能给你做个专访吗?”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了名片。“我考虑一下。”

我不想出名。我只想拿回我的钱,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判决书很快就邮寄到了我的手里。我把它裱了起来,挂在了我现在住的青旅床头的墙上。那张纸,比任何装饰画都好看。

然而,十天过去了。

我的银行卡里,没有收到一分钱。

我给费度打电话,他直接挂断。我再打,就被拉黑了。

我申请了强制执行。法院受理了,但流程走得很慢。执行法官告诉我,他们查了费度名下的财产,银行卡里一分钱没有,名下也没有房产和车辆。

费度,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赖”。

他宁愿被限制高消费,宁愿被列入失信被执行人名单,也不愿意把钱还给我。

我赢了官司,但那张判决书,真的成了一张白纸。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客气,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您好,是陈实先生吗?我姓张,是‘安居客栈’法务部的主管。”

我心里一紧。正主,终于来了。

“费度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张主管说,“首先,我要澄清一点。费度并非我司的正式员工,他与公司签订的是‘业务合作协议’。他的个人行为,包括对您的欺诈和骚扰,都与本公司无关。法院的判决也证明了这一点,判决对象是他个人,而不是我们公司。”

他说得滴水不漏,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

“其次,”他继续说,“我们考虑到您毕竟是我们的客户,虽然过程有些不愉快。公司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愿意替费度先生,支付您八千五百元的款项。但是,我们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您需要和我们签一份和解协议,并删除您在网上发布的所有关于此事的言论。同时,公开澄清此事与‘安居客栈’无关。”

我冷笑了一声。

给钱,让我封口,还要我替他们洗白。

“如果我不同意呢?”

电话那头的张主管沉默了几秒,然后笑了一声。

“陈实先生,你是个聪明人。多个朋友多条路。把事情闹大,对你没什么好处。费度是个滚刀肉,你从他身上拿不到钱。而我们公司,有的是时间,有的是专业的法务团队。你确定,要跟我们耗下去吗?”

这是劝告。

也是威胁。

我拿着手机,看着窗外流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夺目。

我的那场胜利,原来如此廉价。它没有伤到对手分毫,反而引来了更庞大,更专业的敌人。

他们以为,用一点钱,和几句不痛不痒的威胁,就能让我屈服。

他们错了。

这场战争,从他们打来这个电话开始,才真正升级。

11 舆论风暴

我没有回复张主管。

我挂了电话,然后做了一件事。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那个叫李瑞的自媒体博主的社交账号。他的粉丝不多,几万个,主要关注流明市本地的民生新闻。

我给他发了私信。

“李记者,你好。我是陈实。我接受你的专访。”

第二天,我在一家咖啡馆见到了李瑞。

我把我的所有经历,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从被骗,到自学法律,到法庭对峙,再到费度当了老赖,以及“安居客栈”法务主管打来的那个电话。

我还把我整理的所有证据材料,包括那份判决书,都给了他一份电子版。

李瑞听得两眼放光。他一边听,一边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

“太精彩了,陈实。这简直就是一部现实版的复仇爽剧。”他说,“你放心,我一定把这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写出来。”

三天后,一篇名为《硬刚黑中介!流明市一大学生自学法律,将骗子告上法庭,胜诉后却遭遇‘老赖’与公司威胁!》的文章,出现在李瑞的公众号上。

文章里,他详细叙述了我的故事,配上了合同陷阱的截图,判决书的照片,以及我那段法庭上的最后陈述。

文章的结尾,他引用了“安居客栈”法务主管的话,并附上了一个投票:

“你认为,‘安居客栈’在这件事里,应该承担责任吗?”

这篇文章,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小范围的涟漪。

但真正引爆网络的,是我自己做的一件事。

我花了一个通宵,把我维权的全过程,做成了一份极其详细的“傻瓜式”教程。

标题就叫:《从入门到胜诉:手把手教你如何把黑中介送上被告席》。

教程分为几个部分:

第一章:证据收集篇。哪些东西可以当证据?微信聊天记录怎么公证?电话录音如何转文字?

第二章:法律学习篇。非专业人士应该看哪些书?哪些法律条文是必须掌握的“大杀器”?“法条之锋”论坛入门指南。

第三章:诉状写作篇。我把我的起诉状作为模板,逐字逐句地解释为什么这么写。诉讼请求怎么提才不会被驳回?事实与理由怎么写才能让法官看明白?

第四章:法庭实战篇。开庭前要准备什么?法庭辩论有什么技巧?如何戳穿对方的谎言?

我把我所有的经验,所有的心得,所有的血和泪,都浓缩在了这份教程里。

我把这份教程,以PDF的格式,发布在了我的社交媒体上,设置了免费下载。

并且,我在文章的最后,写下了一段话:

“他们用合同当陷阱,那我就把法典当兵法用。法律不是有钱人的专用武器,只要识字,它就给你机会。我把我的‘兵法’分享给你们。如果你们也曾遭遇不公,不要沉默,不要妥协。拿起武器,为自己而战。”

然后,我@了李瑞,和几个流明市本地的资讯大V。

我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我只是觉得,我应该这么做。

我做完这一切,关上电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太累了。

等我第二天醒来,打开手机时,我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我的手机卡得几乎无法操作。

无数的@,无数的私信,无数的好友申请,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的那篇教程,火了。

一夜之间,全网疯传。

李瑞的那篇文章,阅读量突破了十万加。我这份教程的下载量,超过了五万次。

我的社交账号,粉丝从两位数,涨到了六位数。

评论区里,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卧槽!英雄!这才是真正的平民英雄!”

“哭了。去年刚毕业,被骗了五千块,当时就认栽了。如果早点看到这份教程……”

“已下载,已转发!感谢博主!这哪里是教程,这简直是当代大学生的《防骗宝典》!”

“‘安居客栈’是吧?垃圾公司!我这就去应用商店给他们打一星!”

但最让我震撼的,是我的私信箱。

里面塞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求助信息。而其中至少有上百条,都提到了同一个名字。

“安居客栈”。

“博主,我也是被‘安居客栈’骗了!他们用的合同跟你的一模一样!”

“陈实大神,求你帮帮我!我在‘安居客栈’租的房,昨天也被清退了!”

“我们有一个‘安居客栈’受害者群,里面已经有两百多人了。你能进来指导一下我们吗?”

我看着那些充满愤怒、无助和期盼的文字,手指都在发抖。

我才知道,我捅的不是一个马蜂窝。

我捅的是一个王朝的基石。

一个建立在无数年轻人血泪之上的,黑中介的地下王朝。

而现在,这些被欺压的人们,都举着火把,汇集到了我的麾下。

他们,把我当成了他们的领袖。

12 联盟崛起

我被拉进了一个群。

群名叫“安居客栈维权联盟”。

我刚进去,群里就炸开了锅。几百条消息瞬间刷屏。

“欢迎陈实大神!”

“英雄来了!兄弟们,我们有救了!”

“大神,快教教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着屏幕,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什么大神,也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一个为自己讨公道的普通人。

但现在,几百双眼睛在看着我,几百份希望压在了我的肩上。

我不能退缩。

我发了一段话在群里。

“大家好,我不是大神,我叫陈实。我和你们一样,是受害者。我一个人能打赢官司,我相信,我们这么多人在一起,力量会更大。但维权不是喊口号,需要理性和策略。从现在开始,我需要大家配合我做几件事。”

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第一,所有人,立刻整理自己的证据。合同、转账记录、与中介的聊天记录、被清退的视频或照片。按照我教程里的方法,分门别类,建立自己的证据文件夹。”

“第二,推举几位代表,负责统计所有人的信息。包括姓名、被骗金额、签约中介、签约时间。我们要建立一个完整的受害者数据库。”

“第三,不要私自去找公司理论,不要在网上散布不实言论。我们所有的行动,都要在法律的框架内进行。从现在起,我们是一个整体,一切行动听指挥。”

我的话,像一道命令,迅速被执行了下去。

群里很快就建立起高效的组织。有人负责技术,做了在线表格,让大家填写信息。有人负责法务联络,把所有人的证据收集起来,进行初步的整理和归类。还有人负责媒体对接,专门和像李瑞这样的记者保持沟通。

我成了这个联盟的“总指挥”。

每天下班后,我的全部时间都泡在这个群里。我审阅他们整理的材料,回答他们提出的各种法律问题。我像一个真正的将军,调兵遣将,排兵布阵。

我们发现,“安居客栈”的套路几乎是标准化的。

他们专门针对刚毕业的大学生和社会新人,用低于市场价的“完美房源”做诱饵。签的合同,全都是那种带“霸王条款”的格式合同。负责签约的业务员,清一色签的都是“合伙人协议”。

这是一个成熟的、流水线式的“围猎”产业。

随着我们的调查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挖了出来。

我们发现,“安居客栈”的母公司,是一家在流明市颇有背景的投资公司。他们通过这种模式,在短短几年内,控制了流明市近万套“二房东”房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灰色租房网络。

我们把这些调查结果,连同几百名受害者的血泪控诉,一起交给了李瑞和其他媒体。

舆论,彻底引爆了。

从地方新闻,到全国性的媒体,都开始报道“安居客栈事件”。

#安居客栈滚出流明市# 的话题,冲上了热搜。

监管部门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

终于,在舆论发酵一个星期后,流明市住建委、市场监管局、公安局联合发布通告,宣布成立专项调查组,对“安居客栈”及其母公司的经营行为,进行彻查。

“安居客栈”的所有线下门店,都被贴上了封条。

公司的网站和APP,全部无法访问。

那个曾经给我打电话,威胁我的张主管,据说在调查组进驻公司的第一时间,就被带走问话了。

群里一片欢腾。

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赢了。

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年轻人,靠着团结和一部手机,真的撼动了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

我看着群里那些欢呼雀跃的消息,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我有一种预感。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

像“安居客栈”这样的公司,他们最擅长的,不是欺诈,而是止损。

13 和解陷阱

我的预感是对的。

一个星期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上了我。

是“杠上开花”。

他第一次在“法条之锋”论坛之外,通过私信给了我一个加密的联系方式。

我们通了电话。

他的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年轻,但很沉稳。

“陈实,事情闹得很大。你们干得不错。”他开门见山。

“都是被逼的。”我说。

“我知道。但现在,你们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说,“我收到消息,‘安居客栈’的母公司,请了京城最顶级的公关团队和律师天团。他们准备和解了。”

“和解?”我愣住了。

“对。他们认栽了。但他们想把损失降到最低。他们的方案是,跟所有登记在册的受害者,一对一地谈。全额返还你们的损失,然后,再给一笔封口费。”

“杠上开花”顿了顿,说:“这笔钱,不会少。但他们会要求你们签一份极其严苛的保密协议。一旦签了,你们就再也不能以任何形式,提及这件事。”

“他们想用钱,把这件事从互联网上彻底抹去。”我明白了。

“没错。而且,他们会分化你们。给带头的人,比如你,更高的价码。让你们内部先乱起来。”

挂了电话,我陷入了沉思。

“杠上开花”的提醒,像一声警钟。

果然,第二天,“安居客栈”的代理律师团,就通过调查组联系上了我们。

他们提出的和解方案,比“杠上开花”说的,还要夸张。

他们不仅愿意全额退还所有受害者的押金和租金,还愿意在此基础上,支付受害者损失金额**十倍**的惩罚性赔偿金。

比如我,被骗了八千。他们愿意赔我八万。

群里,彻底炸了。

“十倍!我没看错吧!我被骗了六千,他们要赔我六万?”

“发财了!兄弟们,我们发财了!”

“签!必须签啊!还等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冲昏了头脑。原本同仇敌忾的联盟,瞬间出现了裂痕。一些人开始催促我,赶紧代表大家去和律师谈,把钱拿到手才是王道。

我发了一段话在群里。

“大家冷静一下。钱,我们肯定要。但我们不能忘了,我们最初是为了什么站出来的。是为了公道。如果只是拿钱走人,那‘安居客栈’过几个月,换个壳子,照样可以继续骗人。我们这次,要的不仅仅是赔偿,还要他们付出代价,要让这个行业得到整治!”

我的话,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但更多的人,沉默了。

我知道,面对巨额的金钱诱惑,所谓的“公道”,显得有些苍白。

这时,对方律师团又出了一个新招。

他们绕开了我,开始和我推举出来的那些“受害者代表”单独接触。

给他们更高的赔偿,许诺他们更好的条件。

很快,联盟内部就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一个当初最积极的代表,在群里公开说:“我觉得陈实有点太理想化了。见好就收吧。拿到钱,改善自己的生活,才是最实际的。”

分裂,开始了。

我明白,我不能再等了。

我联系了李瑞,告诉他“安居客栈”的和解方案,以及他们分化我们的企图。

然后,我以“维权联盟”总代表的名义,向“安居客栈”的律师团,提出了我们最终的和解条件。

一,接受十倍赔偿方案,但必须是公开赔偿,所有赔偿明细要在媒体监督下公示。

二,公司法人代表,必须在主流媒体上,公开向所有受害者道歉。

三,公司必须承诺,永久退出流明市的房屋租赁市场。

这三个条件,招招打在对方的死穴上。

他们最怕的,就是公开。

律师团拒绝了。他们说我“漫天要价,毫无诚意”。

僵持了三天。

这三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我不断地接到联盟成员打来的电话,有支持我的,但更多的是埋怨我、指责我的。他们说我为了自己的“英雄梦”,断了大家的财路。

我几乎要撑不住了。

第四天早上,事情出现了转机。

一份由“安居客栈”内部员工泄露出来的财务报表,出现在了网上。报表显示,这家公司在过去三年的灰色收入,高达数亿元。

这份报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天下午,律师团再次联系我。

他们,接受了我所有的条件。

签约那天,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的会议厅。

“安居客栈”的法人代表,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头发花白的男人,站在台上,对着几十家媒体的镜头,念着道歉信,深深地鞠躬。

我坐在台下,看着几百名联盟成员,排着队,在一个个和解协议上签字。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他们拿到了一笔不菲的赔偿金,拿到了一份迟来的道歉。

他们把我举起来,抛向空中。他们喊我“英雄”,喊我“战神”。

我看着他们的笑脸,看着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我成了守护租客权益的平民英雄。一战封神。

我拿到了我的八万元赔偿金。

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

我总觉得,我们好像赢了。

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

14 租房困境

事情结束后,我的生活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回归平静。

我成了名人。

走在路上,会有人认出我,上来跟我握手,叫我“陈老师”。

我的社交账号,成了年轻人的“维权信箱”。每天都有无数人给我发私信,咨询各种各样的问题,从租房被骗,到劳动纠纷,再到消费陷阱。

我尽我所能地去回复。我把我的经验分享给他们,鼓励他们用法律保护自己。

李瑞帮我联系了出版社,想把我这次的经历写成一本书。书名都想好了,就叫《法典,年轻人的第一本兵法》。

我拒绝了。

我不想当什么英雄,也不想当什么导师。我只想安安静

静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安居客栈事件”的影响,比我想象的要深远得多。

在巨大的舆论压力下,流明市很快出台了一部新的法规——《租赁市场强化管理条例》。

这部条例,几乎是照着我们这次维权的痛点来制定的。

它对中介公司的资质提出了前所未有的严格要求。

它明确规定了“群租房”的界定标准和处罚措施。

它强制推行标准化的租赁合同模板,所有“霸王条款”一律无效。

它甚至规定,如果因为出租方的原因导致合同提前终止,出租方必须承担不低于三个月租金的惩罚性赔偿。

媒体将这部条例,誉为“陈实条款”。

他们说,我以一己之力,净化了整个流明市的租房市场。

我看着新闻,心里五味杂陈。

我拿着那笔八万元的赔偿金,加上自己的一些积蓄,凑了十万块钱。

我终于可以离开那家充满脚臭味的青年旅社了。

我想要租一个好一点的房子。一个真正的,属于我自己的单身公寓。有独立的厨房,明亮的落地窗,楼下有一个安静的小花园。

我不再需要担心被骗,因为有“陈实条款”保护着我。

我打开租房软件。

但是,我很快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市场上的房源,少了很多。

尤其是那些价格在两三千左右,适合我们这种单身年轻人的个人房源,几乎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品牌长租公寓。

这些公寓,装修精美,管理规范,配套齐全。但价格,也高得吓人。

一个二十平米的开间,月租金从四千起步。而且要求押一付三,甚至押一付六。

我跑了几个线下门店。那些曾经随处可见的小中介,都不见了。街道两边,全是装修得像奢侈品店一样的品牌公寓接待中心。

我问一个销售:“怎么现在都是你们这种公寓了?以前那些个人房东的房子呢?”

那个穿着笔挺西装的销售,用一种很专业的口吻回答我:“先生,您有所不知。自从新的《管理条例》出台后,对房东的要求变得非常严苛。一旦跟租客发生纠纷,就要面临高额的赔偿。很多个人房东觉得风险太高,太麻烦,都选择把房子卖掉,或者直接委托给我们集团来统一管理了。这样,他们省心,我们专业,对您这样的租客,也更有保障,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

是啊,更有保障。

保障的代价,是租金翻倍。

我跑了一个星期,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要么是价格太高,我根本负担不起。要么是一些隐藏在城市角落里,没有被纳入监管的,真正的“老破小”,环境比我之前住的群租房还要差。

我感觉,有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我赢了官司,赢了舆论,甚至推动了立法。

可我,好像快要输掉一个能住得起的房子了。

一天晚上,我在一个维权群里,碰到了一个当初一起战斗的盟友。

我问他:“找到新房子了吗?”

他给我发来一个苦笑的表情。

“别提了。找了一个月了。现在想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比登天还难。”

他接着发来一句话,那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他说:“陈实,我们好像赢了官司,却输掉了能住得起的房子。”

15 无家可归

我最终还是看中了一套公寓。

在城西的一个大型公寓社区,叫“优客家园”。装修是时下流行的北欧风,家电全新,楼下有健身房和咖啡馆。月租四千五,押一付三。

我咬了咬牙,决定租下来。我不能再住在青旅了。

我带着身份证和银行卡,去了“优客家园”的租赁中心。

接待我的是一个很客气的女孩。她帮我录入信息,申请签约。

她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不好意思,陈先生。系统审核显示,我们暂时无法与您签约。”

“为什么?”我愣住了。

“这个……系统没有给出具体原因。只是提示您的风险评级过高。”女孩的表情有些为难。

风险评级过高?

我换了一家,是另一个品牌,“新青年社区”。

结果一模一样。

“对不起,先生,您的申请被系统拒绝了。”

我终于明白了。

我被拉入了黑名单。

不是法律上的黑名单,而是由这些大型长租公寓集团,联合建立的一个共享的“租客信息系统”的黑名单。

我的名字,我那场辉煌的“胜诉”,我那个“平民英雄”的标签,在他们的系统里,被转化成了一个冰冷的词:

“高风险诉讼倾向用户”。

他们不会拒绝我,他们只是“系统审核不通过”。这一切,都合法合规。

我站在“新青年社区”光鲜亮丽的接待大厅里,感觉浑身冰冷。

我推翻了一个“安居客栈”,却迎来了无数个更强大,更智能,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的“优客家园”。

我制定的“兵法”,如今成了他们用来筛选和清除“不安定因素”的精准算法。

我走出大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流明市的夜晚,依旧灯火辉煌。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正播放着一个长租公寓的广告。广告里的年轻男女,在漂亮的房间里笑得灿烂。

广告词是:“给你一个安心的家”。

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工服,胸前挂着工牌。工牌上印着“优客家园”的logo。

是费度。

他瘦了些,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没有了当初的痞气。他正跟一个客户模样的年轻人,热情地介绍着什么。

他也看到了我。

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他跟客户说了句“您稍等”,然后朝我走了过来。

我们隔着一条马路,站在人群中,遥遥相望。

绿灯亮了。人流开始涌动。

他没有走过来,只是看着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你以为你赢了?”

他脸上,没有嘲讽,没有怨恨,只有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怜悯的平静。

他又动了动嘴唇。

“你只是把我们这些小鱼清走了,让大鱼能吃得更安心。现在,连你这样的,都没地方住了。”

他说完,对我点了点头,像是在告别。然后转身,回到了他的客户身边,脸上重新堆起了职业的笑容。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车流从我身边呼啸而过。风吹起我手中的那份银行对账单,上面印着一串我曾经以为能改变命运的数字。

我赢得了十倍的赔偿金。

我成了这座城市的英雄。

我推动了一部法典的诞生。

可现在,我握着这笔巨款,站在这座我曾经想要征服的城市街头,却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规则是清晰了。

但清晰的代价,是把我们所有想循着光亮往上爬的普通人,都死死地挡在了门外。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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