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7-06 15:34:09
我为镇北王谢知行挡下致命一箭,昏迷三年。
醒来那天,他正迎娶我的堂妹秦婉兮为侧妃。
锣鼓喧天,满堂红绸。
只因我虚弱地问了一句他的旧伤,打断了他们的拜堂吉时。
谢知行便命人将我从病榻上拖拽至庭院雪地中。
他亲手提起一桶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
“谁准你醒的?”
我冻得浑身发紫,唇齿打颤:“知行,我的伤口……会裂开……”
他却转身拥住秦婉兮,为她拭去被溅到的水珠,柔声安抚:“婉兮莫怕,一个疯妇罢了。”
后来军医说我寒气入体,需十万两黄金的火玉续命。
我去找他,他却将一纸和离书砸在我脸上。
“三年前救我的本就是婉兮,你这个冒名顶替的毒妇,还敢跟我要钱?”
我被净身出户,流落街头。
当夜,我在京城最大的销金窟被“点天灯”拍卖。
谢知行搂着秦婉兮坐在最高阁,笑对满堂权贵:“一个冒功的贱婢,谁买下,本王赏银千两。”
满场寂静中,那个传闻中病弱将死、终年不见天日的废太子李星垂,缓缓举起了他的号牌。
1.
我醒来时,耳边是震天的锣鼓和喜乐。
记忆还停留在三年前北境的战场上。
匈奴的冷箭淬着剧毒,直奔谢知行的后心。
我没有丝毫犹豫,飞身扑了过去。
利箭穿透肩胛骨的剧痛,是我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我……这是在哪儿?」
我挣扎着起身,声音沙哑得厉害。
守在一旁的侍女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不好了!那个冒功的疯女人醒了!」
疯女人?
我蹙了蹙眉,撑着虚弱的身体下了床,推开门。
满目皆是刺眼的红。
红绸,红灯,红喜字。
正堂中央,谢知行穿着一身麒麟望月纹的喜服,正与一个女子行交拜之礼。
那女子身段婀娜,头顶的凤冠流苏华贵,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
司仪高声唱和:「送入洞房——」
谢知行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那女子转过脸来,冲我露出一抹得意的、淬了毒的笑。
是我的堂妹,谢温柔。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三年前,我还是镇国将军府的嫡女冯晚照,与谢知行青梅竹马,早有婚约。
我为他洗手作羹汤,为他披甲上战场。
我以为,等他凯旋,便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可如今,我成了别人口中「冒功的疯女人」,而他怀里的人,换成了我的堂妹。
「王爷。」
我扶着门框,一步步朝他走去。
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喧闹的正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鄙夷,探究,还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谢知行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寒霜。
「你醒了?」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望着他,眼眶发热,却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王爷,三年前战场一别,你后心的箭伤……可还好?」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伤。
是我存在的唯一证明。
然而,谢知行听完,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身旁的谢温柔娇滴滴地依偎进他怀里,柔声说:
「夫君,你看她,又在说胡话了。当初若不是妹妹我为你吸出毒血,你恐怕……」
谢知行拥紧了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暴戾与不耐。
「冯晚照,本王警告过你,不要再冒领温柔的功劳。」
「来人!」
他一声令下,两个粗壮的婆子立刻上前,架住了我的胳膊。
「把这个疯妇给本王拖出去!」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知行,你疯了?是我!是我救了你!」
「三年前在落雁坡,你中了埋伏,是我带领三百亲兵杀出重围,为你挡下了那一箭!」
「你怎能……怎能如此对我?」
我的质问,在他听来,只是疯子的癔症。
他甚至不愿再多看我一眼,只冷酷地挥了挥手。
「拖出去,用冰水给本王泼醒!」
「我看她是昏迷了三年,把脑子也睡糊涂了!」
身体被粗暴地在雪地上拖行,单薄的衣衫很快被冰雪浸透。
碎石子硌在身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我感觉不到疼。
没有什么,比心更疼。
「哗啦——」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冷意瞬间渗透四肢百骸。
我冷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谢知行拥着谢温柔,像看一只蝼蚁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清醒了么?」
谢温柔娇笑着,从他怀里探出头。
「姐姐,你就认了吧。王爷他信的人是我,你再怎么闹,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今我已是王爷的侧妃,肚子里还怀着王爷的骨肉。你一个失了清白的残废之人,拿什么跟我争?」
我咳出一口血,血落在雪地里,像一朵朵凄厉的梅花。
「谢知行,你会后悔的。」
他冷笑一声,将一张纸砸在我脸上。
「后悔?本王只后悔当初信了你的鬼话,竟让你一个贱婢进了王府。」
「这是和离书,签了它,滚出镇北王府。」
和离书……
我捡起那张被雪水浸湿的纸,上面的字迹晕开,模糊了我的视线。
军医匆匆赶来,为我把了脉,脸色大变。
「王爷,冯姑娘她……她本就大病初愈,如今又受了这般重寒,寒气入体,怕是……怕是命不久矣啊!」
「除非……能找到价值十万两的火玉为她续命。」
十万两。
谢知行闻言,嗤笑出声。
「一个满口谎言的贱婢,也配用火玉续命?」
「她的命,一文不值。」
说完,他拥着谢温柔,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徒留我一个人,在漫天风雪中,冻结成一座绝望的冰雕。
2.
我没有死。
但活得比死更难受。
谢知行没有把我赶出王府,他说,让我活着,是为了更好地折磨我。
他要让我亲眼看着,他是如何与谢温柔恩爱不疑,琴瑟和鸣。
我被贬为王府里最低等的奴婢,负责清洗所有人的恭桶。
那刺鼻的气味,几乎让我窒息。
双手终日泡在冰冷的水里,长满了冻疮,红肿溃烂,没有一处好皮。
谢温柔总会挺着肚子,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姐姐,你看你现在这副样子,真是比狗还不如呢。」
她会故意将参汤洒在地上,然后用鞋尖碾一碾,命令我。
「舔干净。」
我跪在地上,沉默地用抹布擦拭。
她便会恼羞成怒地踢我一脚。
「我让你舔!你听不懂人话吗?」
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她。
「谢温柔,你会有报应的。」
我的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得让她感到害怕。
她尖叫一声,向后一倒,恰好倒在闻声而来的谢知行怀里。
「夫君!姐姐她……她要推我!我的肚子……好痛!」
谢知行看也不看我,直接一脚踹在我的心口。
「毒妇!」
「你敢动温柔和本王的孩子,本王要你的命!」
我被踹得翻倒在地,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
他却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我,抱着谢温柔,紧张地哄着。
「温柔别怕,我这就叫太医来。」
「这个贱人,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那晚,我被罚跪在祠堂,不给吃喝。
膝盖下的青石板,冷得像冰。
我昏过去又醒过来,脑海里反复回想着我们曾经的过往。
他曾说:「晚照,待我平定北境,便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他曾说:「晚照,此生有你,夫复何求。」
那些誓言犹在耳畔,可说誓言的人,早已变了心。
我的心,也在这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渐渐冷却,结成了冰。
后来,王府里来了位故人。
是当年军中的张副将。
他看到我如今的模样,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冯……冯将军?您怎么会……」
我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
可他是个直性子,当即就冲到谢知行面前,为我鸣不平。
「王爷!您是不是搞错了?三年前救您的明明是冯将军啊!」
「属下亲眼所见,是冯将军为您挡下了毒箭!谢姑娘她……她当时吓得躲在营帐里,根本没上过战场啊!」
我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张副将是人证,他说的话,谢知行总该信了吧?
然而,谢知行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张副将,你也被这个女人收买了?」
「还是说,你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张副将急得满脸通红。
「王爷!属下对您忠心耿耿,绝无半句虚言!您若不信,可以去查验那支箭!那箭杆上,刻着冯家独有的标记!」
谢知行眸光一闪,似乎有些动摇。
一旁的谢温柔却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个贪慕虚荣、冒领功劳的女子吗?」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她便朝着柱子撞去。
谢知行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拉回怀里。
「温柔!你做什么傻事!」
「我信你,我当然信你!别说一支箭,就算有再多的证据,我也只信你一人!」
他安抚好谢温柔,转头看向张副将时,眼神已是杀机毕现。
「张副将,散播谣言,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张副将「噗通」一声跪下。
「王爷!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
「来人!」谢知行厉声喝道,「拖出去,杖责五十,逐出王府,永不录用!」
张副将被人拖走时,绝望地看着我,嘴里还在喊着:「冯将军,我对不起你……」
我最后的一丝希望,也随着他的背影,彻底破灭了。
我终于明白,谢知行不是不知道真相。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真相。
因为承认我,就等于否定了他和谢温柔的爱情。
在他心里,我这个救命恩人,远远比不上他心上人的一滴眼泪。
那天夜里,谢知行来了我的柴房。
他带着一身酒气,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看他。
「冯晚照,你可真是好手段。」
「连张副将都被你迷惑,为你说话。」
「说,你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是不是也像当年勾引本王一样,用了你那下作的身子?」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我的心里。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
「是啊,我就是这么下作。」
「不像谢温柔,冰清玉洁,善良纯真。」
「谢知行,你真可悲。」
我的话刺激了他,他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我焚烧。
「你闭嘴!」
他掐着我的脖子,力道越来越大。
「你再敢说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窒息感传来,我却连挣扎都懒得挣扎。
死了,也好。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或许是见我真的存了死志,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猛地松开了手。
我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扔在我面前。
锦盒里,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一支凤血玉簪。
当年我出征前,他曾亲手为我戴上,说要等我凯旋,用它为我绾发。
「这东西,本王替你保管了三年,现在,物归原主。」
我看着那支玉簪,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以为,他心里,到底还是为我留了一丝位置。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将我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残忍地说:
「温柔说她很喜欢这支簪子,但她怀着孕,不宜见血。」
「所以,本王决定把它赏给府里的狗。毕竟,你也只配跟狗抢东西了。」
他说完,捡起玉簪,转身走出了柴房。
门外,传来他呼唤爱犬「阿黄」的声音。
以及,玉簪被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趴在地上,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嘶吼。
原来,恨一个人到极致,是连他曾经给过的所有美好,都要亲手撕碎。
谢知行,你做到了。
3.
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
整日咳血,有时候甚至会昏厥过去。
军医偷偷来看我,塞给我一些药,叹着气说:
「姑娘,你的身子……已经油尽灯枯了。」
「火玉难寻,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我还没看到谢知行和谢温柔的报应。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活下去。
谢温柔的肚子越来越大,她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怨毒。
她似乎很怕,怕我这个正主,会抢走她的一切。
终于,在一个雪夜,她对我下手了。
她约我到王府后花园的湖边,说是有话对我说。
我去了。
她站在结了薄冰的湖边,笑得一脸纯真。
「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嫉妒你。」
「你生来就是将军府的嫡女,万千宠爱于一身。而我,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
「凭什么最好的东西都是你的?谢知行是你的,镇北王妃的位置也是你的……凭什么?」
「所以,我抢了过来。」
「三年前,你替他挡箭后,我告诉他,救他的人是我。」
「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日夜陪伴在他身边,他自然就信了。」
「你知道吗?他抱着我,叫着你的名字时,我心里有多痛快!」
我冷冷地看着她表演。
「说完了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还没。姐姐,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不如,我送你下去,凉快凉快?」
她说着,就朝我扑了过来,想把我推下湖。
可她忘了,就算我再虚弱,我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人的女将军。
我轻易地侧身躲开,她自己却因为收不住力,一脚踩空,掉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救……救命……」
她在湖里挣扎着,大声呼救。
很快,谢知行就带着人赶了过来。
他看到湖里的谢温柔,和我安然无恙地站在岸边,瞬间就明白了「真相」。
「冯晚照!你好大的胆子!」
他怒吼着,想也不想就跳下湖去救人。
谢温柔被救上来时,已经昏了过去,裙摆间,有鲜血流出。
她流产了。
谢知行的孩子,没了。
他抱着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的谢温柔,那双看向我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你这个毒妇!」
「你杀了我的孩子!」
「我要你偿命!」
我没有辩解。
因为我知道,辩解无用。
在他心里,我早已罪无可赦。
我被关进了王府的地牢。
阴暗,潮湿,到处都是老鼠和蟑螂。
谢知行每天都会来。
他不打我,也不骂我。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用各种方法折磨我。
他会让人在我面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而我只有馊掉的馒头。
他会让人在我耳边,一遍遍地描述谢温柔失去孩子后,是如何的悲痛欲绝。
他要诛我的心。
可我的心,早就死了。
终于,他失去了耐心。
「冯晚照,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只要你跪下,给温柔磕头认错,本王就饶你一命。」
我抬起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谢知行,你杀了我吧。」
「能死在你手里,也算全了我们当年的情分。」
他被我的话彻底激怒,拂袖而去。
第二日,我被从地牢里拖了出来。
带到了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金玉阁。
这里是权贵们一掷千金、寻欢作乐的地方。
我被换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像一件货物,被推上了高台。
管事拿着铜锣,高声吆喝着:
「各位爷,瞧一瞧看一看嘞!」
「这位,可是曾经的镇国将军府嫡女,镇北王的前王妃!」
「如今沦落风尘,公开拍卖!起价……一文钱!」
台下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抬起头,看到了坐在二楼雅间里的谢知行。
他搂着身体依旧虚弱的谢温柔,正含笑看着我。
仿佛在看一场有趣的戏。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个冒功的贱婢,谁买下,本王赏银千量。」
他又一次,将我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下。
满场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我。
没有人出价。
谁会为了一个被镇北王厌弃的女人,去得罪权倾朝野的镇北王?
更何况,还要倒贴一千两银子。
我站在高台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鄙夷目光,心中一片死寂。
我就要这样,在所有人的嘲笑声中,屈辱地死去了吗?
就在我闭上眼,准备迎接生命最后一刻的黑暗时。
一个清冷又虚弱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我出……十万两。」
全场哗然。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角落的阴影里,一个身穿素白衣衫的男子,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
他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他举着号牌的手,却异常坚定。
是那个传闻中病弱将死、终年不见天日的废太子,李星垂。
谢知行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4.
金玉阁的管事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
「殿……殿下,您确定?」
李星垂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怎么,本宫的话,你听不懂?」
管事吓得一哆嗦,连忙道:「懂,懂!太子殿下出价十万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全场鸦雀无声。
谁敢跟太子抢人?
哪怕,他只是个废太子。
管事的锤子重重落下。
「成交!」
我被人从高台上带了下来,带到了李星垂的面前。
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们二人。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温润的、散发着暖意的玉石,递给我。
「这是火玉,拿着。」
我怔怔地看着他。
「为什么?」
他笑了笑,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
「三年前,落雁坡,我也在。」
我浑身一震。
「你说什么?」
「那日,我奉父皇之命,秘密巡查北境军务。我亲眼看到,你扑到谢知行身上,为他挡下了那一箭。」
「我还看到,你的堂妹,从头到尾,都躲在安全的后方瑟瑟发抖。」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原来,是有人看到的。
原来,我不是孤身一人。
「冯将军,你的忠勇,不该被如此辜负。」
他将火玉塞进我的手里。
「好好活着。活下去,才能看到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握着那块温暖的火玉,第一次,感觉到了活着的希望。
我跟着李星垂回了东宫。
他的东宫,冷清得不像话,连宫人都没几个。
他说,他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父皇将他废黜,也是为了保护他。
他用最好的药材为我调理身体,我的气色一天天好了起来。
只是,心里的伤,却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
我变得沉默寡言,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而谢知行,在得知我被李星垂买走后,像是疯了一样。
他第一次,对谢温柔的话产生了怀疑。
他派人去查了三年前落雁坡的旧事。
很快,真相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他找到了当年那支箭。
箭杆上,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照」字。
那是我的闺名。
他还找到了当年为我诊治的军医。
军医告诉他,我中的是匈奴最烈的「断魂」,若非我意志力惊人,根本撑不到回营。
而谢温柔,她只是在照顾他的时候,不小心被茶水烫伤了手。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他错了,错得离谱。
他辜负了用命爱他的女人,却把一个处心积虑的骗子,捧在了心尖上。
那天,谢知行喝得酩酊大醉,冲进了谢温柔的房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
谢温柔还在装傻。
「夫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谢知行双目赤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
「冯晚照才是救我的人!你这个冒名顶替的毒妇!」
谢温柔捂着脸,终于不再伪装,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
「是!是我骗了你!那又如何?」
「谢知行,你别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如果不是你心里早就厌弃了冯晚照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又怎么会轻易相信我的话?」
「你爱的是我这张脸,这副身段,你敢说不是吗?」
谢知行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厌倦冯晚照的?
或许是她总穿着一身戎装,身上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或许是她总跟他谈论军国大事,而不是像别的女人一样,与他花前月下。
他忘了,她戎装下的女儿身,也曾为他红袖添香。
他忘了,她保家卫国的背后,也藏着一颗渴望被爱护的心。
他亲手,将这世上最爱他的女人,推向了地狱。
谢知行将谢温柔软禁了起来,然后发疯似的开始找我。
他冲进东宫,想要见我。
却被李星垂的侍卫拦在了门外。
「镇北王,请回吧。冯姑娘不想见你。」
「让她出来!」谢知行嘶吼着,「晚照!是我错了!你出来见我一面!」
我在殿内,听着他嘶哑的喊声,心如止水。
李星垂走到我身边,轻声问:
「要见他吗?」
我摇了摇头。
「不必了。」
「我与他,早已恩断义绝。」
谢知行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风雨交加,他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就像当初,我被他罚跪在雪地里一样。
真是天道好轮回。
他等不到我,便开始用各种方法,想要求得我的原谅。
他送来无数的奇珍异宝,都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上奏父皇,请求恢复我的名誉,并想重立我为镇北王妃。
圣旨下来那天,李星垂将它递给我。
我接过来,看也未看,直接扔进了火盆里。
「殿下,这王妃之位,我不稀罕。」
李星垂笑了。
「我知道。」
「晚照,你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我想要的,是皇后之位,你可愿与我并肩?」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清澈又深邃的眼睛。
他的身体依旧孱弱,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力量。
我知道,他所谓的「病弱」,所谓的「被废」,都只是伪装。
他在等一个时机。
一个可以让他一飞冲天,拿回一切的时机。
而我,愿意成为他最锋利的剑。
我缓缓跪下,向他行了一个军中大礼。
「末将冯晚照,愿为殿下,肝脑涂地。」
那一天,谢知行也等来了我的回话。
只有一句话。
「谢知行,你听好了。」
「你欠我的,我会亲自,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5.
我的回归,在京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我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奴婢冯晚照。
而是被太子殿下奉为座上宾,手握兵权的冯将军。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张副将平反。
我将他从流放之地接回,恢复了他的职位。
第二件事,是彻查镇国将军府满门被灭的旧案。
我父亲忠心耿耿,却被冠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
我一直怀疑,这背后有巨大的阴谋。
在李星垂的暗中帮助下,我查到了线索。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一个人——镇北王,谢知行。
原来,当年是我父亲发现了谢家意图谋反的证据,才惨遭灭门。
而谢知行,为了掩盖罪行,甚至不惜在战场上,对我见死不救。
所谓的「救命之恩」,从头到尾,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我将证据呈给皇上。
龙颜大怒。
谢家被抄家问斩,谢知行被打入天牢,秋后处决。
我去天牢,看了他最后一眼。
他穿着囚服,头发散乱,早已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看到我,他挣扎着扑到牢门前,眼中满是悔恨的泪水。
「晚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不知道我父亲做了那些事……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看着他,只觉得无比可笑。
「真心?」
「你的真心,就是眼睁睁看着我家破人亡,无动于衷?」
「你的真心,就是将我踩在脚下,肆意羞辱?」
「谢知行,你的真心,太廉价了。」
我从怀里,拿出那支被他摔碎,又被我一片片粘好的凤血玉簪。
当着他的面,狠狠地摔在地上。
「这,是我还给你的。」
「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
背后,是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忏悔。
至于谢温柔,她被从王府赶了出来,流落街头。
她曾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却连一个馒头都要跟野狗抢。
她疯了。
整日抱着一个枕头,说那是她的孩子,见人就说她是镇北王妃。
最后,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冻死在了街头。
这或许,就是她最好的结局。
半年后,李星垂登基为帝。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旨,册封我为后。
封后大典那天,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他牵着我的手,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
他为我戴上凤冠,在我耳边,许下了一生一世的诺言。
「晚照,从今以后,朕与你,共享这万里江山。」
我看着他,笑了。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或许没有谢知行那般俊朗的外表,也没有他那般显赫的战功。
但他给了我新生,给了我尊重,给了我一个女人所能奢求的一切。
他治好了我身上的伤,也治愈了我心里的痛。
后来的史书记载,新帝与皇后,一生恩爱,伉俪情深,共同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
而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镇北王,早已被世人遗忘在历史的尘埃里。
据说,在他被处决的前一夜。
有人听到,天牢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哀嚎。
他在喊着一个名字。
「晚照……」
「我的……晚照……」
只可惜,他的晚照,早已不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