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7-06 15:26:37
深夜加班回家,高跟鞋声在空巷里回荡。
后视镜里,红衣女鬼的脸贴上了车窗。
我摇下车窗:“新来的吧?大半夜穿红裙飘着不冷?”
女鬼愣住时,我递出名片:“考虑做兼职吗?包吃包住还送香火。”
她成了我的鬼仆,每天替我吓跑甲方、收拾渣男。
直到某天她带来百鬼夜行:“主人,他们说您是最强天师...”
我笑了:“不,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阴阳眼打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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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雨下得没完没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冰冷的小手在急切地叩打。
车窗外的世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一片。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拉长、扭曲,又被车轮碾碎。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
林晚把着方向盘,指尖冰凉。
连续加班十六个小时的疲惫像铅块一样沉甸甸坠在眼皮上。
骨头缝里都透着酸。
她用力眨了眨干涩发红的眼睛,强打起精神。
这条路,白天车水马龙,此刻却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废弃舞台。
只有她一辆车孤独地行驶着。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摩擦声。
刮开一片清晰,雨水立刻又模糊了视野。
像一场永远擦不干净的噩梦。
车子驶离最后一个还有零星灯火的街区,拐进一条通往她所住老城区的僻静单行道。
路更窄了。
两旁是沉默矗立的老式居民楼,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只没有眼珠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路灯的间距拉得很远。
光线在浓密的行道树冠遮挡下,显得更加稀薄、幽暗。
车轮碾过积水,哗啦作响。
除此之外,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突然。
一种极其细微、却又异常清晰的异响,极其突兀地刺破了这片雨幕的喧嚣。
哒。
哒。
哒。
是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清脆,冰冷,带着一种刻意的、不紧不慢的节奏。
一下,又一下。
精准地穿透雨声和引擎声,直接钻进林晚的耳膜。
林晚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瞬间收紧了。
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的后背,毫无预兆地蹿起一股寒意。
那寒意顺着脊椎骨一路向上爬,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她猛地抬眼,看向车内的后视镜。
镜面被车内的热气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
只能勉强映出后排空荡荡的座椅轮廓。
一片模糊的暗影。
但那声音……那高跟鞋的声音……
它就在车外。
就在这瓢泼大雨之中。
而且……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骤然缩紧。
那声音的方位……
似乎就在车子的正后方!
紧贴着!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动作有些僵硬地,稍稍侧过头。
视线越过自己这边的车窗玻璃,投向右侧的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朦胧的车后景象。
湿漉漉的路面反射着幽暗的光。
行道树湿淋淋的枝叶在风雨中摇曳。
空无一人。
除了雨,什么都没有。
哒。
哒。
哒。
那高跟鞋声,依旧清晰地、固执地响着。
近在咫尺。
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穿着高跟鞋,不疾不徐地,踩着积水,紧紧跟在她的车后。
亦步亦趋。
林晚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猛地转回头,强迫自己直视前方。
脚下不自觉地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
老旧的车身发出一阵吃力的低吼,速度提了起来。
车轮碾过路面的积水,溅起更高的水花。
快点。
再快点。
离开这条该死的巷子!
雨刮器疯狂地左右摇摆。
前方,一个孤零零的红绿灯出现在视野里。
红灯。
刺目的红光穿透雨幕,像一只流血的眼睛。
林晚不得不踩下刹车。
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缓缓停在了停止线前。
红灯的倒计时数字开始跳动。
鲜红的“59”在雨水中格外刺眼。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车里的暖气似乎失去了作用。
一股阴冷的气息,不知从何处渗透进来,缠绕着林晚的身体。
车窗外,雨声哗哗。
雨点密集地砸在车顶、车窗上,噪音让人心烦意乱。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的雨声深处……
那高跟鞋的声音,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
世界仿佛只剩下单调的雨声。
林晚紧绷的神经,却丝毫没有放松。
太安静了。
安静得诡异。
一种比刚才听到声音时更强烈的、令人窒息的不安感,如同冰冷黏腻的毒蛇,紧紧缠绕上来。
她下意识地,再次抬眼。
看向车内上方的后视镜。
镜面上那层薄薄的白雾,不知何时,消散了一些。
能看得更清楚了。
镜子里,依旧是后排空荡荡的座椅。
深色的绒布座套。
空无一物。
林晚的视线,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缓缓下移。
移向……后挡风玻璃。
她的瞳孔,在刹那间,猛地收缩到极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锥狠狠刺穿!
后挡风玻璃上!
隔着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玻璃,一张脸!
一张女人的脸!
紧紧地贴在上面!
那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涂了厚厚一层劣质的白垩粉。
湿漉漉的黑色长发,如同纠缠的海藻,黏腻地贴在惨白的脸颊和额头上。
往下淌着浑浊的水珠。
而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
眼眶里没有眼白。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浓稠如墨的漆黑!
此刻,这双纯黑的眼睛,正透过模糊的雨水和玻璃,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后视镜!
盯住了林晚的眼睛!
仿佛穿越了物理的阻隔,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那眼神里,浸透了无法言喻的怨毒和冰冷。
像是来自地狱深渊的凝视。
林晚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冰冷。
刺骨的冰冷。
从每一个毛孔里钻进来。
时间在那一刻冻结了。
红灯的倒计时数字,在模糊的雨水中,缓慢而固执地跳动着。
鲜红的“48”。
“47”。
“46”……
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林晚僵硬的神经上。
那张紧贴在湿漉漉后窗玻璃上的惨白人脸。
那双深不见底、只有纯粹怨毒漆黑的眼瞳。
死死地锁定着后视镜。
锁定着镜子中林晚惊骇的脸。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着喉咙。
浓烈的、带着水腥味和泥土腐败气息的阴冷,无声无息地充满了整个车厢。
暖气彻底失效了。
林晚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在眼前凝结成一小团惨淡的白雾。
那团白雾,很快又被更深的寒意吞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冰冷的恐惧,向四肢百骸蔓延。
怎么办?
撞开车门冲出去?
念头刚起,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车窗外。
瓢泼大雨。
幽深无人的巷子。
两旁沉默矗立、如同巨大墓碑的居民楼。
黑洞洞的窗口。
冲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在这鬼魅横行、无处可逃的雨夜。
留在车里?
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隔着薄薄一层玻璃,大眼瞪小眼?
等死吗?
恐惧像冰冷的海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
就在那倒计时数字跳到“35”,冰冷的绝望即将淹没顶点的刹那——
林晚眼角的余光,再次扫过后视镜。
这一次,她看得更清晰了一些。
那张紧贴着后窗玻璃的惨白鬼脸。
湿漉漉的黑发。
毫无血色的皮肤。
还有……她身上那件衣服。
一件红色的裙子。
像是被血浸泡过,又被雨水打湿。
颜色暗沉得发黑。
在昏黄模糊的路灯光晕下,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红色?
红裙子?
一个极其突兀、完全不合时宜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林晚被恐惧冻结的脑海。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湿气,像刀子一样扎进肺里。
却奇异地让她混乱的大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是纯粹的恐惧。
而是……一种混杂了极度疲惫、加班后的烦躁,甚至还有一丝荒谬的念头。
像杂草一样,在恐惧的冻土下顽强地冒出了头。
她盯着后视镜里那张怨毒的脸。
盯着那件湿透的、颜色暗沉的红裙子。
然后,她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本能、甚至可以说是匪夷所思的动作。
她的右手,离开了冰凉的方向盘。
没有去开车门。
也没有去摸任何可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那只手,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因为紧张和寒冷而产生的微颤。
伸向了车窗控制按钮。
不是她身侧的车窗。
是……正后方!
那个红衣女鬼紧贴着的那扇后车窗的控制按钮!
“滴”的一声轻响。
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伴随着电机细微的嗡鸣。
那扇紧闭的、被惨白鬼脸紧贴着的后车窗玻璃……
竟然!
缓缓地!
降了下去!
冰冷的、夹杂着雨丝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
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水汽。
狠狠地扑打在林晚的后颈上。
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几乎就在车窗开始下降的同时——
那张紧贴着玻璃的惨白鬼脸,似乎也愣住了。
那怨毒而专注的漆黑眼瞳里,第一次,极其明显地,掠过一丝极度的错愕!
甚至……是茫然!
她似乎完全没预料到车里的人会做出这种反应!
不尖叫?
不逃跑?
反而……主动打开了车窗?
降下的车窗,露出了一条缝隙。
然后,缝隙越来越大。
冰冷的雨水立刻被风卷着,斜斜地泼洒进来几滴。
落在林晚的座椅靠背上,留下深色的湿痕。
那张惨白的鬼脸,失去了玻璃的支撑。
因为惯性,似乎还保持着紧贴的姿势,向前微微倾了一下。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离敞开的车窗更近了。
湿漉漉的、带着腐败水汽的黑色长发,被灌进来的风吹得微微拂动。
有几缕甚至直接垂进了车内!
那股阴冷刺骨、带着水底淤泥腐烂气息的味道,瞬间变得无比浓郁!
几乎令人作呕!
林晚没有回头。
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地坐在驾驶座上。
双手重新握紧了冰凉的方向盘。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红灯的倒计时。
数字跳到了“15”。
喉咙干涩得发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薄薄的衬衫布料,带来一阵阵冰冷的黏腻感。
刚才那一瞬间的“清醒”和冲动,带来的勇气,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后怕和恐惧。
她做了什么?
她竟然主动打开了车窗!
把那个东西……放了进来?
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冰冷的四肢。
然而,预想中厉鬼扑入车内、撕心裂肺的恐怖景象,并没有发生。
只有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雨水,持续不断地从敞开的车窗灌入。
吹得她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还有……一片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高跟鞋的声音没有出现。
没有尖啸。
没有攻击。
什么都没有。
只有风声,雨声,和她自己狂乱的心跳。
林晚的呼吸急促。
她死死咬住下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最后一丝镇定。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必须打破这令人崩溃的沉默。
她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干涩的喉咙里发出一点轻微的摩擦声。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
带着明显的沙哑。
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强行压抑颤抖后形成的……古怪的平静。
她的视线,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跳动的红灯数字“12”。
话,却是对着身后那个敞开的车窗说的。
“喂……”
声音在封闭又敞开的车厢里,显得有点飘忽。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说……”
“新来的吧?”
问句。
语气里却没有疑问。
更像是一种陈述。
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笃定?
甚至……
还有一丝几乎被恐惧淹没的、极其细微的……不耐烦?
后座的方向。
死寂。
只有风雨灌入的声音。
那张惨白的鬼脸,依旧停留在降下的车窗外。
浓墨般漆黑的眼瞳,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晚的后脑勺。
仿佛要将那里灼穿。
林晚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沉默。
她舔了舔同样干涩发白的嘴唇。
接着刚才的话。
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对方听清的语调。
慢悠悠地。
补充了一句。
“大半夜的……”
“穿个红裙子……”
“飘着……”
“不冷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
车厢内外的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
灌入的冷风都停滞了一瞬。
后视镜里。
那张紧贴着车窗的惨白鬼脸上……
那怨毒、冰冷、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恶意的纯黑眼瞳……
极其明显地……
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就像是平静的死水潭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
那里面,除了错愕,茫然……
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
震惊!
以及……
一丝被戳穿某种隐秘的……
狼狈?
**2**
凝固的死寂,被一声尖锐到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厉啸撕得粉碎!
“嘶——嘎!!!”
那声音不似人声!
像是无数块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疯狂刮擦!
又像是濒死野兽垂死挣扎的惨嚎!
带着滔天的怨毒和狂暴的怒意!
猛地从敞开的车后窗灌了进来!
直冲林晚的耳膜!
林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
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眼前瞬间发黑!
太阳穴突突狂跳!
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喉咙!
与此同时!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水底淤泥腥臭的狂风!
如同实质的黑色浪潮!
轰然从敞开的车后窗涌入!
瞬间充满了整个狭小的车厢!
车内的物品被这股阴风卷得哗啦作响!
几张散落在副驾驶座位上的文件纸,呼啦一下被吹得漫天飞舞!
啪啪地打在挡风玻璃和车顶上!
车内温度骤降!
仪表盘上显示车外温度的红色数字疯狂跳动!
瞬间跌破了冰点!
车窗内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带着诡异黑色纹路的白霜!
像某种活物的血管脉络!
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结冰声在狭小空间里蔓延!
林晚握着方向盘的手背,瞬间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晶!
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直钻骨髓!
后视镜里!
那张惨白的鬼脸!
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形!
嘴唇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露出里面尖利森白的牙齿!
如同鲨鱼的利齿!
湿漉漉的黑发如同无数条狂舞的毒蛇!
疯狂地向车内蔓延!
带着浓郁的、令人窒息的死气!
那双纯黑的眼瞳!
此刻只剩下最原始的、毁灭一切的狂暴杀意!
死死锁定了林晚的后颈!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成碎片!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几乎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巨大的死亡阴影当头罩下!
身体的本能尖叫着要她立刻逃离!
然而!
就在那如同毒蛇般狂舞的黑发,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腥臭,即将触及她后颈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又深又急!
带着冰碴!
似乎要将肺都刺穿!
她一直僵硬握在方向盘上的右手!
闪电般抬起!
不是去推车门!
也不是去摸索武器!
而是伸向了……副驾驶座位前方的手套箱!
“啪嗒!”
一声轻响。
在厉鬼尖啸和阴风怒号中,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手套箱的塑料盖板被她用指关节干脆利落地顶开!
她的手指在里面飞快地一探!
一夹!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随即收回!
她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已然稳稳地夹着一张……纸片?
那纸片巴掌大小。
质地似乎很普通。
微微泛着陈旧的黄色。
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复杂、扭曲的符号。
线条虬结盘绕。
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沉重和……不祥的气息!
就在这张暗黄色符纸被夹在林晚指间,暴露在车厢内浓烈阴气中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又仿佛直接震荡在灵魂深处的嗡鸣!
骤然响起!
那张符纸上,暗红色的扭曲符文!
猛地!
爆发出一点极其微弱、却刺目之极的猩红光芒!
如同黑暗中骤然睁开的一只邪眼!
光芒虽然微弱如豆。
但在它亮起的刹那!
车厢内狂暴肆虐、如同黑色浪潮般的阴风!
猛地一滞!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地扼住了咽喉!
那尖锐刺耳的厉啸!
戛然而止!
如同被利刃从中斩断!
只剩下一点不甘的、嘶哑的余音在空气中颤抖!
那已经蔓延到林晚后颈,带着冰冷黏腻触感的湿发!
像是骤然被滚烫的烙铁烫到!
猛地缩了回去!
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甚至冒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焦糊味的青烟!
后视镜里。
那张因狂怒而扭曲的惨白鬼脸!
表情瞬间凝固!
那双纯黑的、充满毁灭杀意的眼瞳!
死死地!
难以置信地!
盯住了林晚指间那张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符纸!
那眼神里,第一次!
清晰地!
浮现出了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
深入骨髓的恐惧!
比刚才林晚打开车窗时流露出的震惊和茫然,要强烈百倍!
如同卑微的虫豸,骤然看见了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巨龙!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臣服和战栗!
车厢内。
狂暴的阴风彻底平息。
只剩下空调口吹出的、带着冰碴的微弱暖风。
冰冷的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主导权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林晚指间夹着那张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符纸。
她没有回头。
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手腕。
让那张符纸,更清晰地暴露在后视镜的视野范围内。
猩红的光芒,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映照着她半边苍白的侧脸。
也映照着后视镜中,那张因恐惧而彻底僵硬的惨白鬼脸。
红灯的倒计时。
终于,跳到了最后一个数字。
“0”。
绿灯亮起。
柔和的光芒穿透雨幕。
林晚脚下,轻轻松开刹车。
油门无声地踩下。
老旧的车身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
开始缓缓向前滑行。
车轮碾过路面的积水。
哗啦。
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晚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道路。
雨刮器规律地左右摇摆。
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
她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高。
甚至带着一点刚才惊魂未定后的沙哑。
但语气……
却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一种掌控了局面的平静。
一种……仿佛在和一个不太懂事的“新人”打交道的平静。
“脾气还挺大。”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像是评价一个不懂事的下属。
夹着符纸的手指,随意地晃了晃。
那点猩红的光芒随之摇曳。
后视镜里。
那张紧贴着车窗外的惨白鬼脸,随着车子的移动,被甩开了一点距离。
但那双纯黑的、充满恐惧的眼瞳,依旧死死地锁着那张符纸。
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牵引。
林晚没有理会。
她空着的左手,在方向盘旁边的储物格里摸索了一下。
动作自然流畅,像是在找一包纸巾。
几秒钟后。
她的手指夹出了一张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硬纸片。
名片。
素白的底色。
上面只有两行字。
一行是她的名字:林晚。
另一行,是一个极其简单的手机号码。
没有任何头衔,没有任何公司名称。
干净得诡异。
林晚夹着名片。
手臂以一种极其放松的姿态,随意地向后一扬。
手腕轻轻一抖。
那张素白的名片。
像一片轻盈的羽毛。
穿过降下的后车窗。
打着旋儿。
不偏不倚。
正好!
飘落在了……
车窗外。
那个依旧保持着僵硬漂浮姿势的红衣女鬼……
惨白的、毫无血色的……
胸前!
名片接触到她湿透的红裙布料。
没有立刻被雨水打湿。
反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
稳稳地停在了那里。
林晚的目光,终于从前方被雨水冲刷的道路上移开。
她微微侧过头。
视线透过后视镜。
准确地捕捉到了车窗外,那张写满惊惧和茫然的惨白鬼脸。
她的嘴角。
极其细微地。
向上弯了一下。
形成一个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
声音透过雨声和车窗的缝隙。
清晰地传了出去。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招聘”的口吻。
“考虑做兼职吗?”
“包吃包住……”
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女鬼湿漉漉、滴着水珠的头发和红裙。
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
“……还送香火。”
话音落下。
她不再看后视镜。
脚下油门微微加重。
老旧的车子发出一阵沉闷的低吼。
速度加快。
车轮溅起高高的水花。
迅速驶离了那盏孤零零的红绿灯。
将那个捧着诡异名片、僵立在滂沱大雨中的红衣身影。
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越来越小。
最终,消失在雨幕和倒车镜的视野尽头。
只有那张素白的名片。
在女鬼惨白的胸前。
在冰冷的雨水中。
微微地……
颤抖着。
**3**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深夜空旷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脆。
“咔哒。”
老旧的防盗门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向内打开。
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淡淡灰尘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于檀香焚烧后余烬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晚侧身闪进屋内。
反手,“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也隔绝了门外楼道里感应灯昏黄的光线和楼道里特有的阴凉气息。
门关上的瞬间。
世界仿佛被切割成了两半。
门外,是湿冷、黑暗、可能还游荡着未知存在的现实雨夜。
门内……
啪。
她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暖黄色的白炽灯光瞬间倾泻而下,填满了小小的玄关。
光线有些陈旧,但足够明亮。
驱散了门外带来的最后一丝寒意和……不安?
林晚甩掉脚上湿透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微凉的木地板上。
冰凉的感觉从脚底蔓延上来,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随手将装着电脑和文件的沉重通勤包丢在玄关的矮柜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长长地、疲惫至极地吁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肺里积攒了一整天的浊气和刚才那场惊魂的寒气,全都呼出去。
身体像是散了架。
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疼。
她揉着几乎僵硬的脖子,趿拉着拖鞋,脚步虚浮地穿过小小的玄关,走进了客厅。
客厅不大。
布置得……有些奇特。
暖黄的灯光下,是普通的布艺沙发,玻璃茶几。
但茶几上没有水果零食,只有几本翻开的、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线装书。
书页上画着密密麻麻、如同鬼画符般的图案。
沙发对面的墙壁上,没有挂电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巨大的、装裱在古朴木框里的……八卦图。
黑与白,阴与阳,在灯光下透着一股玄奥的气息。
客厅角落,靠近阳台的地方,设有一个小小的神龛。
不是供奉神佛。
上面摆放着一个……非金非玉、材质不明的黑色小香炉。
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
旁边散乱地放着几扎细细的、颜色暗沉的线香。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余烬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林晚看也没看那神龛和八卦图。
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像一滩软泥般,把自己重重地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发出一声满足又疲惫的喟叹。
沙发承受了她的重量,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
她陷在里面,闭着眼,一动不动。
仿佛刚才在雨夜巷子里遭遇红衣厉鬼、生死一线的人,根本不是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客厅里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时发出的微弱“咔哒”声。
安静得有些过分。
窗外,雨还在下。
淅淅沥沥的声音,被窗户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分钟。
也许有十几分钟。
林晚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来电。
也不是信息。
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
只有一片刺目的、不断闪烁的雪花!
滋滋……滋滋……
伴随着电流紊乱般的、极其微弱的杂音。
那雪花疯狂地跳动、闪烁。
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诡异。
林晚依旧闭着眼。
眉头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似乎被打扰了来之不易的休息,有些不悦。
她没有睁眼。
只是抬起一只手,摸索着,精准地按在了手机侧面。
关掉了声音。
滋滋的杂音消失了。
只剩下屏幕还在无声地疯狂闪烁着雪花。
像一只躁动不安的电子幽灵。
林晚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沙发柔软的靠枕里。
仿佛那刺眼的雪花屏,只是手机的一次普通故障。
她需要睡眠。
什么都不想管。
然而。
嗡嗡……
手机在静音状态下,依旧固执地震动起来。
机身贴着木质的沙发扶手,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屏幕上的雪花闪烁得更快了。
几乎连成了一片刺眼的白光。
林晚猛地从靠枕里抬起头。
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
脸上带着浓重的倦意和被强行打断睡眠的暴躁。
她一把抓过手机。
屏幕上的雪花还在疯狂跳动。
她盯着那片白光。
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被打扰了睡眠的、极其强烈的不爽。
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然后。
她伸出食指。
带着一点发泄似的力道。
狠狠地!
戳在了屏幕中央那片疯狂闪烁的雪花上!
“吵死了!”
她低吼出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怒意。
“没点眼力见吗?!”
“知道现在几点吗?!”
“刚下班!要睡觉!”
她对着闪烁雪花的手机屏幕,像训斥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加班!懂不懂什么叫加班?!”
“十六个小时!十六个小时啊!”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社畜被压榨到极限的悲愤。
“甲方!一群脑子里灌了水泥的甲方!”
“改!改!改!改他大爷!”
“方案翻来覆去地改!需求朝令夕改!预算扣得比铁公鸡还狠!”
“好不容易才搞定那帮祖宗!刚到家!”
“累得像条死狗!”
她喘了口气,胸口起伏着,显然余怒未消。
“结果呢?!”
“刚想眯一会儿!又被你吵醒!”
她的手指,泄愤似的,又用力戳了几下疯狂闪烁的屏幕。
“没完了是吧?!”
“能不能让人喘口气?!”
“不就是张名片吗?!至于这么急着回复?!”
“懂不懂点职场基本礼仪?!懂不懂什么叫非工作时间勿扰?!”
“有点边界感行不行?!”
她机关枪似的吼完一通。
客厅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喘息声。
还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手机屏幕上。
那片疯狂闪烁的雪花……
在她这一连串暴躁的、毫无敬畏可言的训斥下……
竟然!
真的!
慢慢地……
停止了闪烁!
雪花的跳动幅度越来越小。
速度越来越慢。
最终。
彻底定格。
屏幕上的白光,如同潮水般褪去。
露出了……
手机原本的锁屏界面。
一张普通的风景壁纸。
青山绿水。
一片祥和。
仿佛刚才那诡异的雪花屏,从未出现过。
手机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不再震动。
不再闪烁。
像一块普通的砖头。
林晚看着恢复正常的屏幕。
胸中的怒气似乎随着刚才那通吼发泄掉了一些。
她再次长长地、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像是要把最后一点烦躁也吐出去。
然后。
她随手把安静下来的手机丢回沙发扶手。
身体重新向后倒去。
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重新闭上了眼睛。
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烦死了……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没眼力见……”
客厅里恢复了安静。
只有挂钟的秒针,不知疲倦地走着。
咔哒。
咔哒。
林晚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悠长。
似乎真的沉入了睡眠。
然而。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
客厅角落。
那个小小的神龛上。
那个非金非玉的黑色香炉里。
厚厚一层冰冷的香灰表面。
毫无征兆地!
极其突兀地!
无声无息地!
浮现出了……
一行字!
字迹扭曲。
如同用尖锐的指甲在灰烬中狠狠划过!
透着一股森然的鬼气!
每一个笔画,都深深地嵌入冰冷的香灰之中。
那行字是:
【成交。】
**4**
清晨七点。
闹钟准时响起。
尖锐的电子音撕破了卧室的宁静。
林晚皱着眉,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
她摸索着,一巴掌拍停了闹钟。
世界重归安静。
但那份睡意,也被彻底驱散了。
她挣扎着坐起身,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顶着一对浓重的黑眼圈,像一缕游魂飘进了卫生间。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
稍微驱散了些混沌。
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神疲惫。
昨晚的加班和雨夜的惊吓,双重debuff叠加。
她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打工人,打工魂……”
有气无力地给自己灌了口鸡汤。
洗漱完毕,换上干净衣服。
林晚拉开卧室门,准备去厨房弄点速食。
脚步刚迈入客厅。
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清晨的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挡了大半,客厅里光线依旧有些昏暗。
沙发上。
有人。
或者说……
有个东西。
那个昨晚在雨巷中,紧贴着她车后窗,怨毒凝视她的红衣女鬼。
此刻。
她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林晚那张米白色的布艺沙发上。
坐姿……甚至可以说有点拘谨。
背挺得很直。
双手交叠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和她昨晚那副湿漉漉、怨气冲天、长发狂舞的厉鬼形象,判若两“鬼”。
她身上那件暗红色的长裙,依旧湿漉漉的,颜色暗沉。
但此刻,裙摆上没有滴落水渍。
仿佛那浓重的水汽都被某种力量束缚住了。
不再像昨晚那样肆意流淌。
她湿漉漉的黑色长发,也规规矩矩地垂在身后,不再像狂舞的毒蛇。
只是发梢,还在极其缓慢地,滴落着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水珠。
嗒。
嗒。
间隔很长。
在安静的客厅里,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依旧面无表情。
只有那双纯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瞳。
此刻正微微低垂着。
目光聚焦在……
她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一动不动。
像是在……等待检阅?
或者,等待指令?
整个客厅的气氛,因为这尊“大佛”的存在,变得极其诡异。
温度似乎都比卧室低了好几度。
林晚站在卧室门口。
看着这超现实的一幕。
足足愣了三秒钟。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
而是……
一种极其强烈的荒诞感。
然后。
是随之涌上来的、熟悉的社畜疲惫和……一点点被打扰的不爽。
她抬手,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试图把最后一点睡意和无语都搓掉。
然后。
她深吸一口气。
像是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
迈开脚步。
像绕过客厅里一件普通家具一样。
目不斜视。
径直从那个端坐沙发、姿态拘谨的红衣女鬼面前……
走了过去。
走向厨房。
全程。
没有看那女鬼一眼。
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女鬼纯黑的眼瞳,随着林晚的移动,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但身体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态。
没有动。
林晚拉开冰箱门。
冷气扑面。
冰箱里东西不多。
她拿出两片面包,一盒牛奶,一个鸡蛋。
动作麻利。
点火,倒油。
嗤啦——
鸡蛋滑入平底锅,煎蛋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她熟练地翻着面。
客厅里。
只有煎蛋的滋滋声。
还有那间隔漫长的、水滴落地的嗒嗒声。
林晚背对着客厅。
似乎完全沉浸在做早餐的流程里。
煎蛋出锅,放在面包片上。
倒牛奶。
一切准备就绪。
她端起盘子,转身。
终于。
目光。
第一次。
正式地。
落在了沙发上那个红衣身影上。
她的视线,很平静。
没有好奇,没有恐惧,没有探究。
更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到货的工具。
上下打量。
从对方湿漉漉、还在缓慢滴水的发梢。
到那身颜色暗沉、湿气氤氲的红裙。
再到那双交叠放在膝盖上的、同样毫无血色的手。
最后。
停留在那张惨白、毫无表情的脸上。
那双纯黑的眼瞳,在林晚目光的注视下,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但依旧低垂着。
林晚看完了。
她端着盘子,走到沙发对面的小餐桌旁坐下。
把盘子放在桌上。
拿起牛奶喝了一口。
然后。
她开口了。
声音不高。
带着刚起床的微哑。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名字?”
她的目光落在煎蛋上,用叉子戳了戳。
并没有看沙发上的女鬼。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客厅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煎蛋的香气在弥漫。
然后。
一个极其干涩、嘶哑的声音。
像是生锈的铁片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
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响起。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湿气。
“没……有……”
女鬼的头,似乎更低了一点。
纯黑的眼瞳里,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
林晚咬了一口面包夹蛋。
咀嚼着。
对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她咽下食物,又喝了一口牛奶。
目光依旧没有抬起。
“怎么死的?”
她的问题,直接得近乎残忍。
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
没有半点迂回。
沙发上的红衣身影,似乎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身湿漉漉的红裙,无风自动,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周围的空气温度,骤然又下降了好几度。
餐桌上,林晚那杯牛奶的表面,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那干涩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带着更加浓重的、如同实质的怨毒和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
“负……心……人……”
“骗……我……”
“杀……我……”
“沉……河……”
短短几个字。
却仿佛蕴含着滔天的恨意和血腥。
客厅角落那个黑色香炉里冰冷的香灰,表面都微微震荡起来。
林晚端着牛奶杯的手顿了一下。
杯壁上凝结的冰花,传来刺骨的寒意。
她抬起眼皮。
第一次。
真正地。
正眼看向沙发上的红衣女鬼。
目光里,没有同情,没有安慰。
只有一种……了然。
以及……
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她放下牛奶杯。
杯底接触桌面,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哦。”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梗概。
然后。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
解锁。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
像是在查找什么。
几秒钟后。
她停下动作。
把手机屏幕转向沙发上的红衣女鬼。
屏幕上。
显示着一张男人的照片。
西装革履。
油头粉面。
嘴角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令人作呕的虚伪笑意。
照片下方,有名字:张维。
还有一行小字:XX科技公司,销售总监。
“认识吗?”林晚问。
红衣女鬼那双纯黑的眼瞳,在接触到屏幕照片的瞬间!
猛地!
收缩!
如同被针尖狠狠刺中!
一股狂暴至极、足以冻结灵魂的怨毒气息!
轰然爆发!
整个客厅的光线都仿佛黯淡了一瞬!
温度骤降!
餐桌上那杯牛奶,表面的冰花瞬间增厚,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是……他!”
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恨意!
“就……是……他!”
“骗……光……我……的……钱……”
“把……我……推……下……河……”
“他……该……死!!!”
最后一个“死”字,如同厉鬼的诅咒,在小小的客厅里尖啸回荡!
窗户玻璃都嗡嗡震动起来!
浓烈的黑气,不受控制地从红衣女鬼身上弥漫开来!
她的长发无风狂舞!
裙摆猎猎作响!
那张惨白的脸,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变形!
纯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血色的光芒在疯狂涌动!
眼看就要失控!
就在这怨气即将冲破理智、彻底爆发的边缘!
“停。”
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
不高。
却像带着某种无形的力量。
瞬间穿透了那尖锐的怨毒尖啸。
是林晚。
她依旧坐在餐桌旁。
手里甚至还拿着那杯结了厚厚冰花的牛奶。
她只是看着那即将暴走的红衣女鬼。
眉头微蹙。
眼神里带着一丝被打扰了早餐的不悦。
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随着她这个“停”字出口。
红衣女鬼身上狂涌的怨气黑气,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攥住!
瞬间!
凝滞!
狂舞的长发僵在半空!
猎猎作响的裙摆骤然垂下!
扭曲的面容定格在狰狞的瞬间!
那双纯黑眼瞳中疯狂涌动的血色光芒,如同被强行掐灭!
只剩下惊疑不定和……一丝被强行压制的恐惧。
客厅里狂暴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迅速消散。
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还有那杯牛奶,杯壁上厚厚的冰花,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林晚看着被强行“静音”的红衣女鬼。
脸上的不悦稍微散去一些。
她放下牛奶杯。
拿起手机。
指尖在屏幕上又点了几下。
调出了另一个界面。
然后。
再次将手机屏幕转向红衣女鬼。
这一次。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表格顶端是几个大字:【客户需求变更记录(第27版)】。
下面列着长长的条目。
每一条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眼的红色标记【紧急】、【高优】、【必须今日完成】。
落款处,签名龙飞凤舞:张维。
“看清楚了。”
林晚的声音恢复了平淡。
“目标:张维。”
“任务:让他深刻地、刻骨铭心地……”
她顿了顿。
目光扫过红衣女鬼那张因恨意和恐惧而僵硬的惨白脸庞。
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露出一丝冰冷、甚至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
“……体验一下,什么叫‘夜不能寐’。”
“什么叫……”
“‘如影随形’。”
她看着红衣女鬼那双纯黑的眼瞳。
清晰地看到,那里面原本被强行压制的滔天恨意,在听到“张维”这个名字和这个任务时,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库!
轰然!
再次点燃!
但这一次。
那恨意燃烧的火焰,不再是无序的、毁灭一切的狂暴。
而是被精准地导向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一种……被允许、甚至是被期待释放的……快意!
林晚满意地捕捉到了女鬼眼中那瞬间亮起的、带着嗜血兴奋的光芒。
她收回手机。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片面包。
咬了一口。
含糊不清地补充了一句。
语气随意得像是在交代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尺度自己把握。”
“别弄死了。”
“留口气。”
“他下个月……”
她咀嚼着面包,咽下。
“还有三个项目的尾款要付给我公司。”
**5**
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窗外的光线由清晨的微白,迅速流转为午后的炽亮,又悄然滑向黄昏的暖金。
林晚窝在客厅那张小小的折叠电脑桌前。
屏幕上是永远改不完的PPT。
键盘噼啪作响。
手边的马克杯里,速溶咖啡早已冷透。
她的脸色比早晨更加苍白。
黑眼圈浓重得像是被人揍了两拳。
只有敲击键盘的手指,带着一种麻木的、机械的精准。
疲惫。
深入骨髓的疲惫。
像一层厚厚的、湿冷的裹尸布,紧紧缠绕着她。
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
每一次眨眼都像是一场艰难的战斗。
意识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反复横跳。
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疼痛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行。
不能睡。
Deadline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钝刀。
缓慢,却不容置疑地逼近。
她端起冷掉的咖啡,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苦涩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
但困倦如同跗骨之蛆,立刻又卷土重来。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河水淤泥腥味的阴冷气流。
悄无声息地。
拂过她的后颈。
如同情人冰冷的指尖,轻轻滑过。
林晚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一顿。
混沌的意识像是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一个激灵!
清醒了大半。
她没有回头。
但紧绷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丝极淡的、带着点“孺子可教”意味的笑意,一闪而逝。
她知道。
“她”回来了。
而且,很“懂事”。
那股阴冷的气流,恰到好处。
像一杯提神的冰水。
精准地浇在她即将熄灭的清醒火苗上。
不迟不早。
林晚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混合着那股若有若无的阴气,吸入肺腑。
精神为之一振。
她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
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表上。
指尖重新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敲击声变得更加清脆有力。
时间继续流逝。
窗外的天空,由金红转为深蓝,最后沉淀为浓稠的墨黑。
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客厅地板上投下变幻的光斑。
林晚依旧钉在电脑前。
PPT翻过一页又一页。
修改的批注密密麻麻。
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
直到——
叮咚!
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
打破了键盘敲击的单调乐章。
林晚的动作停住。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
落在旁边静默了一下午的手机上。
屏幕亮起。
是一条新邮件提醒。
发件人:张维。
邮件标题:【项目最终确认稿 - 十万火急!!!】
后面跟着三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林晚的眉头,瞬间拧紧。
一股熟悉的、被甲方支配的烦躁感,混合着积累了一整天的疲惫,轰然上涌。
她拿起手机。
解锁。
点开邮件。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字,语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式口吻:
“林晚,最终稿我看了,还有几个小地方需要调整。修改意见见附件。明早九点前,我要看到最终完美版本。辛苦。”
附件:需求变更_V28_FINAL_FINAL(1)(最终版).docx
林晚盯着那个附件名。
盯着那刺眼的“V28”。
盯着那括号套括号的“最终版”。
一股邪火,猛地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辛苦?
辛苦你大爷!
十六个小时!
二十七版!
现在又来二十八版?!
还明早九点?!
还“小地方”?!
还“完美版本”?!
真当她是永动机?!
林晚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胸脯剧烈起伏。
她猛地抬起头!
目光!
如同两把淬了冰的利刃!
唰地一下!
射向客厅角落!
那里,光线最为昏暗。
阴影如同浓墨般堆积。
那个红衣身影。
不知何时。
已经静静地、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那里。
像一尊融入了黑暗的雕像。
只有那身暗红的裙摆,在阴影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湿漉漉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
看不清表情。
只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沉寂的……等待。
等待着……指令。
林晚的眼神,与那片阴影中的存在,隔空交汇。
没有言语。
但一种无声的、冰冷的默契,在瞬间达成。
林晚的嘴角。
缓缓地。
向上扯开。
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友善的、甚至带着点狰狞的笑容。
那笑容里,燃烧着社畜被逼到绝境的怒火。
“很好。”
她盯着那片阴影。
声音不高。
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张总监……”
“看来……”
“昨晚的‘体验’……”
“还不够‘深刻’。”
“不够让他……”
“学会……”
“什么叫……”
她深吸一口气。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带着滔天的怨念和即将爆发的指令。
“适!可!而!止!”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
客厅角落那片浓稠的阴影!
骤然!
涌动!
红衣女鬼的身影!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
瞬间扭曲!
淡化!
消失!
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带着河水腥味的阴冷气息。
在原地盘旋片刻。
也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仿佛从未出现过。
林晚收回目光。
重新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封该死的邮件。
那封带着三个红色感叹号的催命符。
她脸上的狰狞怒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她放下手机。
没有立刻去点开那个名为“最终版”的附件。
身体向后,靠在了并不舒服的电脑椅靠背上。
闭上了干涩发红的眼睛。
双手交叉,放在小腹。
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在等待……
前线传来的捷报。
**6**
指针滑过午夜十二点。
城市最深的寂静降临。
林晚依旧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呼吸均匀。
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浅眠。
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的光。
屏保程序启动。
深邃的宇宙星云在缓慢旋转。
就在这时。
嗡——
放在电脑旁的手机。
屏幕无声地亮起。
没有来电显示。
没有信息提示。
屏幕中央。
只有一片……
疯狂闪烁的、刺目的雪花!
滋滋……滋滋……
极其微弱的电流杂音,在死寂的客厅里响起。
如同鬼魂的低语。
林晚的眼皮。
在手机屏幕亮起雪花的瞬间。
倏地睁开。
里面没有丝毫睡意。
只有一片冰凉的清醒。
她侧过头。
目光落在闪烁的雪花屏上。
眼神平静无波。
仿佛早已预料。
她伸出手。
食指。
带着一点掌控全局的从容。
轻轻点在了那片疯狂跳动的雪花中央。
“说。”
一个字。
干脆利落。
滋滋……
雪花屏的闪烁频率似乎加快了一些。
像是在传递某种急促的情绪。
然后。
一个极其干涩、嘶哑,却明显带着一种……
难以压抑的……
亢奋?
的声音。
断断续续地从手机听筒里传出。
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冰冷的河水。
“主……人……”
“目标……”
“张维……”
“状态……”
嘶哑的声音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回味某种极致的愉悦。
然后。
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意,继续响起。
“崩……溃……”
“彻……底……崩……溃……”
“在……公……司……”
“当……着……所……有……人……”
“的……面……”
“尿……了……裤……子……”
“尖……叫……”
“说……有……鬼……”
“说……我……在……他……背……上……”
“说……河……水……好……冷……”
滋滋的电流杂音里,似乎夹杂着几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诡异笑声。
充满了报复的快感。
林晚听着。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只是那一直紧抿着的唇角。
极其细微地。
向上弯起了一个冰冷的弧度。
像是听到了一个期待已久的、还算不错的消息。
“嗯。”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表示知道了。
手机那头的“汇报”似乎意犹未尽。
雪花屏疯狂闪烁。
嘶哑的声音带着邀功般的急切再次响起。
“他……签……了……”
“慌……乱……中……”
“签……了……字……”
“尾……款……支……付……单……”
“我……看……到……了……”
滋滋……
雪花屏的闪烁频率达到了顶峰。
林晚眼中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扩散开来。
化作一个清晰的、带着满意和赞许的笑容。
“干得漂亮。”
她对着闪烁的雪花屏,清晰地吐出四个字。
语气是上级对得力下属的肯定。
手机屏幕上的雪花,在听到这四个字的瞬间!
猛地!
停止了疯狂的跳动!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凝固在那里!
滋滋的电流杂音也消失了。
屏幕的白光,如同退潮般迅速黯淡下去。
几秒钟后。
手机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恢复了正常。
像一块普通的、沉默的黑色玻璃。
客厅里重归寂静。
只有电脑屏幕的屏保星云,还在无声地缓慢旋转。
林晚脸上的笑容收敛。
她重新坐直身体。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
鼠标轻点。
屏保消失。
露出了那份让她奋战了十几个小时、经历了二十八版修改的PPT。
她移动光标。
干净利落地。
点下了屏幕右上角的——
【发送】。
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轻轻响起。
在寂静的午夜客厅里,格外清晰。
林晚靠在椅背上。
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那沉重的、压了她一整天的疲惫枷锁,似乎随着这口气,消散了不少。
她抬起手。
揉了揉依旧酸痛僵硬的肩膀。
目光,随意地扫过客厅。
扫过那个小小的神龛。
扫过神龛上冰冷的黑色香炉。
然后。
她的视线停住了。
落在了客厅角落……
那片光线最昏暗的地方。
红衣女鬼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凝聚。
静静地伫立在阴影里。
像一尊忠诚的守卫雕像。
湿漉漉的长发垂着。
暗红的裙摆纹丝不动。
只有那双纯黑的眼瞳,在阴影中,似乎……亮得惊人?
正无声地凝视着她。
带着一种完成了艰巨任务后的……
等待?
还有……
一丝难以言喻的……
期待?
林晚看着那双在阴影中异常明亮的纯黑眼瞳。
脸上的疲惫似乎都被那眼神中的“光亮”驱散了一丝。
她站起身。
走向客厅角落那个小小的神龛。
神龛上,那个非金非玉的黑色香炉,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旁边散乱地放着几扎颜色暗沉的线香。
林晚随手拿起一小扎。
只有三根。
细如发丝。
颜色是陈旧的暗褐色。
她捻起一根。
指尖传来一种奇异的、微凉的触感。
不像普通的木质或竹签。
她捏着那根细香。
没有用火。
只是将香尾,轻轻地点在黑色香炉里那层厚厚的、冰冷的香灰之上。
就在香尾接触到冰冷香灰的刹那!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铁淬水的声音响起!
那根暗褐色的细香末端!
竟然!
无火自燃!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的幽绿色火苗!
骤然亮起!
如同黑暗中睁开的一只鬼眼!
绿火安静地燃烧着。
没有烟。
只有一缕缕极其稀薄、几乎看不见的淡灰色气息,袅袅升起。
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
冰冷、幽寂、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
气息。
那气息并不难闻。
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灵魂躁动的宁静感。
林晚捏着那根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细香。
手腕平稳。
没有插进香炉的灰里。
而是……
手臂向后一扬。
手腕轻轻一抖。
动作随意。
如同在公园里投喂鸽子。
那根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线香!
脱手飞出!
划出一道极其短暂、微弱的幽绿色光弧!
不偏不倚!
正正地!
射向客厅角落那片浓重的阴影!
射向阴影中静静伫立的红衣女鬼!
女鬼纯黑的眼瞳!
在幽绿火光映入的瞬间!
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饿狼见到血肉般的……
贪婪光芒!
她僵硬的身体甚至微微前倾!
带着一种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渴望!
那根燃烧的线香!
无声无息地!
穿透了她看似凝实、实则虚幻的暗红身影!
如同穿过一道水幕!
悬停在了……
她胸口的位置!
那点幽绿色的火焰,在她胸前安静地燃烧着。
散发出的淡灰色气息,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迅速被她虚幻的身体吸收、吞噬!
红衣女鬼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却满足到极致的叹息。
那叹息声仿佛直接来自灵魂深处。
带着一种久旱逢甘霖的颤栗。
她惨白脸上那原本僵硬冰冷的表情,似乎都在这幽绿火光的映照下,柔和了一丝。
那双纯黑的眼瞳,微微眯起。
如同餍足的猫。
整个虚幻的身影,都散发出一种宁静、满足的气息。
林晚看也没看角落里那“一人一香”的奇异景象。
她做完这一切。
像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家务。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转身。
拖着依旧疲惫、但明显轻松了不少的步伐。
走向卧室。
“我去睡了。”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记得……”
“关灯。”
话音落下。
卧室门“咔哒”一声。
关上。
客厅里。
只剩下电脑屏幕幽幽的光。
还有……
角落阴影里。
那一点安静燃烧的幽绿火焰。
以及……
沉浸在冰冷“香火”带来的极致满足中、微微摇曳的红衣身影。
**7**
日子像流水一样滑过。
波澜不惊。
又或者说,所有的“波澜”,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熨烫得平平整整。
林晚的生活,似乎进入了一种奇特的、高效运转的“新常态”。
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
林晚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地飘进客厅。
客厅角落里。
那个红衣身影,已经如同最精准的钟表,无声无息地伫立在阴影之中。
姿态恭敬。
如同等待早朝的大臣。
林晚打着哈欠,眼角还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目光随意地扫过角落。
“早。”
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声。
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径直走向厨房。
开始叮叮当当地准备早餐。
煎蛋的香气弥漫开来。
客厅角落的阴影里。
那身暗红的裙摆,似乎极其轻微地……
荡漾了一下?
像是某种无声的回应。
白天。
林晚钉在电脑前,化身无情的PPT纺织女工。
键盘敲击声如同密集的雨点。
咖啡一杯接一杯。
困意如同跗骨之蛆,一次次试图将她拖入深渊。
每当这时。
总有一股恰到好处的、带着河水淤泥腥味的阴冷气流。
如同最精准的智能空调。
悄无声息地拂过她的后颈。
带来一个激灵。
驱散困倦。
让她得以继续在甲方爸爸的需求海洋里挣扎求生。
林晚对此习以为常。
连眉头都懒得抬一下。
仿佛只是空调自动调低了温度。
效率。
前所未有的高。
那些曾经让她抓狂到薅头发的“紧急修改”、“高优需求”,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毕竟。
她知道。
有些“账单”,总会在夜深人静时,以另一种方式,“支付”出去。
深夜。
当林晚终于从代码和文档的泥潭里拔出脑袋。
揉着酸痛的脖子。
客厅角落的阴影里。
那个红衣身影,会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
无声地消失。
去执行那些……“特殊任务”。
手机屏幕偶尔会亮起刺目的雪花。
伴随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传来那个干涩嘶哑、却越来越带着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的声音。
汇报着“任务”进展。
“目标王经理……凌晨三点在自家车库……对着空气磕头求饶……承认了挪用公款……”
“目标李主管……在部门聚餐喝醉后……抱着马桶哭诉自己给下属穿小鞋……录音已发您邮箱……”
“目标赵女士……那个纠缠您同事的……在奢侈品店试衣间……被‘镜子里的自己’吓晕……醒来后发誓远离……”
林晚听着。
有时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有时,嘴角会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偶尔。
遇到特别棘手、或者特别令人作呕的目标。
她会对着闪烁的雪花屏,补充一句。
“尺度……可以再放开一点。”
“只要留口气。”
“下个月……”
她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
“他负责的项目……预算很足。”
雪花屏的闪烁频率会瞬间加快!
滋滋的电流杂音里,似乎能听到压抑不住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兴奋低笑。
一切都在一种冰冷、高效、甚至带着点黑色幽默的节奏中运行。
林晚甚至开始觉得……
这种“新常态”……
似乎……
还不错?
直到。
这天傍晚。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燃烧的金红。
林晚结束了又一个漫长的视频会议。
揉着几乎要炸开的太阳穴,瘫在电脑椅上。
累。
灵魂出窍般的累。
她闭着眼,只想放空大脑,当一会儿没有思想的咸鱼。
客厅里很安静。
只有挂钟的秒针在咔哒作响。
突然。
一股不同寻常的阴冷气息。
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轰然在客厅里炸开!
不是红衣女鬼那种带着河水腥味的湿冷!
而是……无数种!
混杂着浓烈血腥!
刺骨冰寒!
污秽怨毒!
绝望腐朽!
等等等等……
无数种极端负面气息的……
恐怖聚合!
仿佛打开了地狱最深处的阀门!
林晚猛地睁开眼!
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头皮炸裂,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冰冷的四肢!
客厅!
她那小小的、不到二十平米的客厅!
此刻!
竟然!
密密麻麻!
挤满了“人”!
不!
不是人!
是鬼!
各种各样的鬼!
形态扭曲!
死状凄惨!
有脖颈扭曲成诡异角度、舌头伸得老长的吊死鬼!
有浑身湿透浮肿、皮肤惨白发皱的淹死鬼!
有胸口插着利刃、鲜血浸透前襟的凶杀鬼!
有肢体残缺、伤口处蠕动着蛆虫的横死鬼!
还有更多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恐怖外形的存在!
它们如同从地狱的画卷中直接爬出!
挤满了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漂浮在天花板下!
紧贴在墙壁上!
甚至……直接重叠穿透了家具!
无数双眼睛!
空洞的!
流血的!
只剩下眼白的!
燃烧着怨毒火焰的!
此刻!
全都!
齐刷刷地!
死死地!
聚焦在……
瘫坐在电脑椅上的……
林晚身上!
冰冷!
粘稠!
几乎化为实质的恐怖恶意!
如同万吨海水!
轰然压向林晚!
要将她碾碎!
吞噬!
连灵魂都彻底冻结!
林晚只觉得呼吸骤然停止!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
眼前阵阵发黑!
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
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达到顶点的刹那!
客厅角落。
那片一直被红衣女鬼占据的阴影里。
那个熟悉的身影。
缓缓地……
“走”了出来。
她依旧是那身暗红的湿漉长裙。
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此刻。
她的姿态……
却与往日那种恭敬、拘谨截然不同!
她微微昂着头。
湿漉漉的黑发无风自动。
纯黑的眼瞳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
崇拜?
与……
敬畏?
她无视了周围那挤满客厅、散发着滔天怨气的恐怖群鬼。
目光。
越过它们。
直直地落在林晚苍白的脸上。
然后。
那个干涩嘶哑、林晚已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在死寂的、如同鬼蜮的客厅里。
清晰地响起。
带着一种宣告般的……
狂热!
“主……人……”
“您……看……”
“我……带……来……了……”
她微微侧身。
手臂以一种极其恭敬、又带着展示意味的姿态,指向身后那挤得水泄不通、形态恐怖的群鬼。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
“百……鬼……”
“夜……行!”
**8**
“百鬼夜行”四个字,如同冰冷的诅咒,在死寂的客厅里回荡。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怨毒和……狂热!
红衣女鬼微微昂着头。
湿漉漉的黑发在无形的阴风中轻轻拂动。
纯黑的眼瞳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虔诚光芒。
她那只惨白僵硬、毫无血色的手,依旧保持着指向身后恐怖群鬼的姿态。
仿佛在向林晚展示她引以为傲的“军团”。
客厅内。
那密密麻麻、形态扭曲恐怖的群鬼。
在红衣女鬼话音落下的瞬间!
似乎被某种力量彻底点燃!
轰——!
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无数种尖锐、凄厉、怨毒、疯狂的鬼啸!
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
血肉撕裂声!
冰冷水滴声!
污秽的诅咒低语!
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
狠狠刺入林晚的耳膜!扎进她的脑海!
“呃啊啊啊——!”
“嗬嗬……血……我要血……”
“死……都该死……”
“恨……我好恨啊……”
“痛……好痛……我的身体……”
“杀……杀光……”
声音的洪流,裹挟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恶意和疯狂,瞬间将小小的客厅彻底淹没!
与此同时!
更加恐怖的异变发生!
客厅里所有的光源!
顶灯!
电脑屏幕!
路由器指示灯!
甚至手机屏幕!
所有能发光的东西!
在群鬼尖啸爆发的刹那!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掐灭!
啪!啪!啪!
几声轻微的爆响!
整个客厅!
瞬间!
陷入一片绝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
黑暗!
纯粹的黑暗!
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吞噬了一切光线!
也吞噬了林晚的视觉!
眼前只剩下令人绝望的漆黑!
只有那无数重叠交织、充满极致恶意的鬼啸!
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
从四面八方!
疯狂地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冰冷!
刺骨的冰冷!
如同亿万根冰针,穿透衣物,狠狠扎进皮肤、肌肉、骨髓!
那不再是温度的变化!
而是无数种死亡怨念凝聚成的、针对生命本身的……
诅咒!
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瞬间扔进了南极冰盖下的万米深海!
无边的黑暗!
无边的寒冷!
无边的怨毒尖啸!
疯狂挤压!撕扯!侵蚀!
她的心脏疯狂擂动!
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剧痛!
血液似乎都在血管里冻结!
肺叶像是被冰坨塞满!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着脆弱的呼吸道!
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身体僵硬得如同冰雕!
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和冰寒冲击下,一片空白!
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尖啸——
完了!
要死在这里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的黑暗、冰冷和怨毒彻底撕碎、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气息!
猛地!
从她心脏深处炸开!
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骤然苏醒!
轰——!
那灼热瞬间席卷全身!
所过之处!
侵入骨髓的冰寒诅咒如同阳光下的积雪,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退散!
僵硬麻木的身体,重新恢复了知觉!
血液开始奔流!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感,伴随着那灼热,在她四肢百骸中奔腾!
这股力量……
陌生!
却又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仿佛它本就沉睡在她血脉的最深处!
此刻!
只是被这极致的死亡威胁……
强行唤醒了!
林晚猛地睁大眼睛!
眼前依旧是无边的黑暗!
但她却能清晰地“看”到!
不!
不是用眼睛!
是一种超越了视觉的感知!
如同精神层面的扫描!
整个客厅的景象!
瞬间!
如同高清的全息投影!
清晰地、巨细无遗地!
烙印在她的脑海之中!
天花板上,倒吊着的、脖颈扭曲的吊死鬼,长舌垂落,滴着腥臭的黏液!
墙壁上,紧贴着的浮肿淹死鬼,皮肤惨白发皱,眼珠鼓胀突出!
地板上,匍匐着的、胸口插刀的凶杀鬼,鲜血浸透的伤口处,有黑色的怨气丝丝缕缕地溢出!
还有更多形态扭曲、散发着污秽怨气的存在!
密密麻麻!
挤满了每一个角落!
每一个缝隙!
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浓烈死气和恶意,如同无数条污浊的毒蛇,疯狂地试图缠绕、侵蚀她的身体和灵魂!
然而!
此刻!
在林晚那被灼热力量充盈的“感知”中!
这些足以让普通人瞬间疯癫崩溃的恐怖景象……
似乎……
失去了它们应有的威慑力?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
当那股源自她心脏的灼热气息爆发的瞬间!
那离她最近、正张牙舞爪扑来的一只断头鬼!
它那腐烂扭曲的脸上!
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瞳孔里!
极其明显地!
掠过一丝……
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
恐惧!
扑击的动作都为之僵硬了一瞬!
如同遇到了天敌!
这股力量……
林晚的思维,在灼热力量的支撑下,如同超频运转的计算机,变得异常清晰、冰冷。
她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不是“看”到鬼。
而是……
某种更深层的……
源自血脉的……
压制?
客厅角落。
那个“始作俑者”的红衣女鬼。
她依旧保持着微微昂头、展示“军团”的姿态。
但此刻。
在那股源自林晚身上的灼热气息爆发的瞬间!
她纯黑的眼瞳里,那狂热的崇拜和敬畏,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如同直面深渊的……
惊骇!
所取代!
她的身体,甚至极其明显地……
颤抖了一下!
周围那如同实质的阴冷气息,都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如同风中残烛!
林晚站在绝对的黑暗中心。
身体内奔涌着陌生而灼热的力量。
脑海中被群鬼狰狞的影像填满。
耳中是亿万厉鬼疯狂的尖啸。
然而。
她的心。
却在这一片混乱、恐怖的漩涡中心。
奇异地……
冷静了下来。
像一块沉入沸腾油锅的冰。
她缓缓地。
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动作有些生涩。
仿佛还不完全适应这具被力量充盈的身体。
她低头。
“看”向自己的掌心。
白皙。
纤细。
因为长期敲击键盘,指腹带着薄茧。
此刻。
在这绝对的黑暗中。
在她超越视觉的感知里。
这只普通的手掌……
似乎……
有哪里不一样了?
她的意念微动。
如同生疏地尝试调动一个沉睡的工具。
嗡……
掌心处。
一点极其微弱、却纯粹得刺目的……
金光!
骤然亮起!
那光芒并不强烈。
如同风中残烛。
但在它亮起的刹那!
整个客厅!
那如同浓墨般化不开的、由百鬼怨气凝聚而成的绝对黑暗!
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冰块!
嗤啦——!
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灼烧腐蚀般的声响!
黑暗!
竟然……
被硬生生地!
逼退!
撕开!
以林晚掌心那点微弱金光为中心!
一个半径不足半米、极其狭小的……
淡金色光晕区域!
顽强地!
撑开了!
如同怒海狂涛中,一座随时可能倾覆的孤岛!
金光所及之处!
那些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的污秽怨气!
如同遇到了克星!
发出“嗤嗤”的灼烧声!
迅速消融!退散!
离得最近的那只断头鬼!
被那淡金色的光晕边缘扫到!
它腐烂扭曲的身体,如同被泼了浓硫酸!
瞬间冒起大股大股恶臭的青烟!
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
“嗷——!!!”
猛地向后弹开!
那双只剩下眼白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整个客厅!
那如同海啸般汹涌的鬼啸声!
在这一声惨嚎响起的瞬间!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出现了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
凝滞!
无数双充满怨毒、疯狂的眼睛!
此刻!
全都!
齐刷刷地!
死死地!
聚焦在了……
林晚那只抬起的手上!
聚焦在她掌心那点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燃烧的……
微弱金光之上!
那眼神里!
除了本能的贪婪和毁灭欲!
第一次!
无比清晰地!
浮现出了……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
恐惧!
和……
忌惮!
林晚站在自己撑开的、不足半米方圆的淡金色光晕中心。
身体内奔涌的灼热力量,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地涌向掌心,支撑着那点微弱却顽强的金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力量的飞速流逝。
如同捧着一捧不断漏沙的沙子。
这光域,撑不了多久!
她猛地抬起头。
目光如电!
穿透自己撑开的淡金光域!
如同两柄无形的利剑!
精准地!
狠狠地!
刺向客厅角落!
那个僵立在原地、浑身气息剧烈波动的……
红衣女鬼!
她的声音。
在亿万厉鬼的尖啸余音和断头鬼凄厉惨嚎的背景音中。
清晰地响起。
不高。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和……
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质问!
“解释。”
两个字。
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在死寂的客厅里。
回荡。
**9**
“解释。”
冰冷的两个字。
如同无形的重锤。
狠狠砸在死寂凝固的客厅里。
也砸在红衣女鬼剧烈波动的气息上。
她纯黑的眼瞳里,那因林晚掌心金光而升起的极致惊骇,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如同实质的压力覆盖!
那是……
一种源自灵魂契约层面的……
绝对压制!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
虚幻的身影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
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她张了张嘴。
那个干涩嘶哑的声音,艰难地响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
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主……人……”
“息……怒……”
“它……们……”
她的目光,极其快速地扫过周围那密密麻麻、在淡金光域边缘逡巡不前、却又因恐惧和贪婪而躁动不安的恐怖群鬼。
纯黑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混杂着狂热、敬畏和……一丝邀功意味的光芒。
“是……来……投……奔……”
“您……的!”
“投奔?”
林晚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重复了一遍。
冰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牢牢锁定着红衣女鬼。
掌心那点微弱的金光,因为力量的持续输出而微微摇曳。
如同她此刻强压下的惊涛骇浪。
“是……的!”
红衣女鬼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急促了一些。
“自……从……我……跟……随……主……人……”
“完……成……任……务……”
“展……现……力……量……”
“消……息……在……下……面……”
“传……开……了……”
“下……面?”
林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红衣女鬼的头垂得更低。
“是……阴……阳……交……界……”
“游……魂……野……鬼……聚……集……之……处……”
“那……里……”
“都……在……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
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有……一……位……”
“隐……匿……人……间……”
“的……”
“最……强……天……师!”
“手……握……无……上……符……箓……”
“驭……使……百……鬼……”
“所……向……披……靡!”
“就……在……此……地!”
她的手臂猛地抬起!
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激动!
指向林晚!
指向她掌心那点顽强燃烧的微弱金光!
“它……们……”
“都……是……慕……名……而……来!”
“愿……意……追……随……主……人!”
“效……犬……马……之……劳!”
“供……您……驱……策!”
“只……求……”
她的声音微微一顿。
纯黑的眼瞳里,那狂热的光芒中,极其清晰地掠过一丝……
卑微的渴望。
“一……缕……香……火……”
话音落下。
整个客厅。
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无数漂浮游荡的恐怖鬼影,在淡金光域边缘发出的、充满贪婪和渴望的嘶嘶声。
如同毒蛇吐信。
林晚站在原地。
掌心金光摇曳。
照亮她半边苍白的脸。
也照亮她眼中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惊愕?
荒诞?
愤怒?
还有一丝……被强行拖入更大麻烦的强烈不爽?
最强天师?
隐匿人间?
手握无上符箓?
驭使百鬼?
所向披靡?
这些词……
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只想当个普通打工人”的脆弱神经上!
她看着眼前这挤满客厅、形态各异、散发着冲天怨气的“投奔者”。
又看向那个低着头、姿态恭敬卑微、却给她惹来天大麻烦的红衣女鬼。
一股邪火,混合着刚才强行爆发力量的疲惫,以及长久以来积累的社畜怨气……
轰然上涌!
直冲天灵盖!
她的嘴角。
缓缓地。
向上扯起。
扯出一个绝对称不上愉悦的、甚至带着点狰狞的……
冰冷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被“百鬼投奔”的欣喜。
只有一种……
“你们他妈的在逗我?”
的荒谬和怒火!
她盯着红衣女鬼。
声音不高。
却字字如冰刀。
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
平静。
“最强……”
“天师?”
她重复着这四个字。
像是在品味一个天大的笑话。
然后。
在红衣女鬼惊愕抬起的目光中。
在周围无数厉鬼贪婪窥视的注视下。
林晚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不是那只燃烧着金光的手。
而是空着的左手。
她的指尖。
指向了自己。
脸上那冰冷的、带着荒谬和怒意的笑容,越发清晰。
“谁告诉你……”
她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回荡在死寂的客厅里。
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
“我是天师?”
红衣女鬼纯黑的眼瞳猛地收缩!
身体再次剧烈一颤!
周围的群鬼,也似乎被这句话里的某种信息冲击,发出一阵不安的嘶嘶躁动声。
林晚的目光,扫过红衣女鬼惊愕的脸。
扫过光域外那些形态恐怖、蠢蠢欲动的存在。
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平静。
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听清楚了。”
“我……”
“林晚……”
她一字一顿。
清晰地宣告。
“不是什么最强天师。”
“更不是什么隐世高人。”
她顿了顿。
迎着无数道或惊愕、或贪婪、或怨毒的目光。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最终化为一个近乎自嘲的、却又无比真实的……
笑容。
“我……”
“只是个……”
“被甲方折磨到想死……”
“被房贷压得喘不过气……”
“被生活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偶尔……”
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那个黑色的香炉。
“能……”
“看见……”
“你们……”
“的……”
“平平无奇……”
“的……”
“打工人!”
最后三个字落下。
掷地有声。
如同惊雷!
炸响在死寂的客厅!
也炸响在每一个存在的意识深处!
“打……工……人?”
红衣女鬼呆滞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纯黑的眼瞳里,充满了巨大的、无法理解的茫然和困惑。
如同精密的程序遭遇了无法解析的乱码。
她僵硬地转动着脖子。
目光茫然地扫过这间狭小的客厅。
堆满文件的电脑桌。
吃了一半的速食外卖盒子。
墙角那个小小的、积满香灰的黑色香炉。
还有……
眼前这个掌心燃烧着微弱金光、脸色苍白疲惫、眼神里写满了“我只想搞钱和睡觉”的年轻女人。
最强天师?
驭使百鬼?
无上符箓?
隐匿人间?
这些宏大、神秘、充满力量感的词汇……
和眼前这无比真实、无比接地气、甚至带着点狼狈的“打工人”景象……
形成了无比荒诞、无比刺眼的……
对比!
红衣女鬼虚幻的身影,如同遭受了巨大的冲击,剧烈地波动起来。
纯黑的眼瞳里,那狂热的崇拜和敬畏,如同破碎的镜面,寸寸龟裂。
只剩下巨大的、打败性的……
荒谬感!
和……
一种世界观被彻底碾碎的……
呆滞!
“平……平……无……奇……”
她干涩嘶哑的声音,如同梦呓般,艰难地重复着林晚最后的定语。
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极致的困惑。
周围。
那密密麻麻挤在淡金光域边缘的恐怖群鬼。
也似乎被这巨大的信息落差冲击得……
陷入了短暂的集体当机状态。
那原本汹涌的怨气、贪婪的嘶嘶声、狂躁的尖啸……
都诡异地……
停滞了一瞬。
无数双形态各异的眼睛。
空洞的。
流血的。
燃烧着怨毒火焰的。
此刻。
全都……
齐刷刷地。
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
茫然?
和……
荒谬?
死死地。
聚焦在……
那个自称“平平无奇打工人”的……
林晚身上。
客厅里。
只剩下林晚掌心那点微弱金光燃烧时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嗡鸣声。
还有……
无数鬼魂因世界观崩塌而发出的……
无声的……
灵魂尖啸。
**10**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林晚掌心那点微弱金光,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燃烧着,发出细微的嗡鸣。
映照着她苍白的脸,也映照着客厅里那无数张陷入巨大茫然和荒谬的鬼脸。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林晚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股灼热的力量正在飞速流逝。
支撑这点金光,如同捧着一座不断喷发的火山,灼烧着她的经脉。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后背早已湿透。
不行。
撑不住了。
再这样下去,不用等这群鬼反应过来,她自己就得先被抽干!
必须破局!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飞速扫过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
扫过那个呆若木鸡的红衣女鬼。
扫过光域外那些形态扭曲、因信息冲击而暂时“当机”的恐怖存在。
最后。
她的视线。
落在了客厅角落。
那个小小的神龛上。
落在了神龛上……
那个非金非玉、积满冰冷香灰的……
黑色香炉!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
如同闪电般!
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赌一把!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没有丝毫犹豫!
一直垂在身侧的左手!
快如闪电般抬起!
五指张开!
不是结印!
不是画符!
而是……
虚空一抓!
目标!
直指神龛上那个冰冷的黑色香炉!
嗡——!
就在她意念锁定香炉、五指虚空抓出的瞬间!
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吸力!
骤然从她掌心爆发!
神龛上!
那个一直静默无声的黑色香炉!
猛地!
剧烈震动起来!
嗡鸣声大作!
炉内那厚厚一层冰冷的香灰!
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烙铁的积雪!
嗤啦——!
发出剧烈的灼烧声响!
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暗红色光点!
从剧烈翻腾的香灰深处!
密密麻麻!
争先恐后地!
爆射而出!
如同被惊醒的蜂群!
这些暗红光点出现的刹那!
一股远比红衣女鬼、甚至比这满客厅的恐怖群鬼加起来还要浓烈百倍!
还要精纯百倍!
还要恐怖百倍!
的……
滔天凶煞之气!
混合着一种凌驾于万鬼之上的、如同九幽主宰般的……
绝对威压!
轰然降临!
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
睁开了猩红的眼眸!
整个客厅!
不!
是整个空间!
都在这股骤然降临的恐怖威压下!
剧烈地!
扭曲!
震荡!
“吼——!!!”
一声低沉、嘶哑、仿佛来自地狱最底层的咆哮!
直接在林晚的灵魂深处炸响!
震得她眼前发黑!气血翻涌!
她猛地咬住舌尖!
剧痛带来一丝清明!
硬生生压住翻腾的气血!
目光死死盯住香炉!
只见那无数爆射而出的暗红光点!
并未四散!
而是在香炉上方!
疯狂汇聚!
旋转!
如同一个微型的血色风暴!
风暴中心!
一个模糊的、由纯粹暗红煞气构成的……
巨大头颅轮廓!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急速凝聚!
那头颅的轮廓……
狰狞!
扭曲!
如同被剥了皮的猛兽!
空洞的眼窝深处!
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
如同地狱的灯塔!
骤然亮起!
冰冷!
无情!
充满了对一切生者灵魂的……
贪婪!
和……
碾压性的毁灭意志!
这头颅虚影凝聚成型的瞬间!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天倾地覆般的恐怖威压!
如同实质的海啸!
狠狠拍下!
噗通!噗通!噗通!
离得最近的几只形态扭曲的厉鬼!
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在这股绝对碾压的威压下!
如同被巨石砸中的鸡蛋!
虚幻的身体!
瞬间!
爆裂!
化作无数缕精纯的阴气黑烟!
被那血色风暴中心的狰狞头颅!
如同长鲸吸水般!
贪婪地!
吞噬一空!
“呜——!”
“嗷——!”
死寂被彻底打破!
整个客厅!
如同被投入了滚烫油锅的蚂蚁群!
彻底炸开了!
惊恐!
绝望!
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
刚才还因世界观崩塌而茫然的群鬼!
此刻!
在这股如同九幽主宰降临的恐怖威压面前!
只剩下最原始的、源自生命本能的……
恐惧!
和……
崩溃!
无数凄厉到变形的鬼啸声再次爆发!
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绝望!
所有的鬼魂!
无论是漂浮的!
贴墙的!
匍匐在地的!
此刻!
都只有一个动作!
逃!
不顾一切!
疯狂地!
向着远离那黑色香炉!
远离那血色风暴!
远离那狰狞头颅虚影的方向!
亡命逃窜!
它们互相穿透!
互相撕扯!
互相踩踏!
只为能离那恐怖的源头远一点!
再远一点!
整个客厅!
瞬间乱成了一锅沸腾的、充满恐惧的阴魂粥!
而那个被红衣女鬼带来的、所谓的“百鬼夜行”……
在这如同魔神降世般的绝对力量面前……
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
笑话!
林晚站在自己撑开的、已经摇摇欲坠的淡金光域中心。
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如同神魔大战般的混乱景象。
看着那香炉上方由暗红光点汇聚而成的狰狞头颅虚影。
感受着那如同深渊般恐怖的威压。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赌对了!
但这“赌注”……
好像……
有点大过头了?!
这香炉里……
到底……
供了个什么玩意儿?!
就在这时!
那血色风暴中心的狰狞头颅虚影!
似乎吞噬了几只爆裂厉鬼的精纯阴气!
变得更加凝实了一些!
它缓缓地……
转动了一下!
那两道猩红如血、冰冷无情的目光!
如同两柄沾满鲜血的屠刀!
穿透混乱逃窜的鬼群!
无视了呆若木鸡的红衣女鬼!
最终!
稳稳地!
落在了……
光域中心!
那个脸色苍白、目瞪口呆的……
林晚身上!
被那两道猩红目光锁定的瞬间!
林晚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灵魂都在颤栗!
那目光里……
没有任何善意。
只有一种……
如同看待……某种……“食物”?
或者……
“工具”?
的……
冰冷审视!
完了!
刚出狼窝!
又入虎穴!
林晚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念头。
就在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那狰狞头颅撕碎吞噬的绝望时刻!
那巨大的、由纯粹凶煞之气构成的头颅虚影……
猩红的目光在林晚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极其复杂。
冰冷、审视、贪婪……
但最终。
似乎……
并没有发动攻击?
反而……
极其细微地……
似乎……
点了一下?
如同某种……
确认?
紧接着!
那狰狞的头颅虚影!
猛地!
张开了它那由纯粹暗红煞气构成的……
巨口!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一股无形的、带着绝对命令意志的……
精神冲击!
如同无形的风暴!
瞬间席卷了整个混乱的客厅!
“滚!”
只有一个意念!
清晰!
霸道!
不容置疑!
如同帝王的敕令!
轰——!
逃窜的群鬼如同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
尖啸声瞬间拔高到极致!
带着无与伦比的恐惧和庆幸!
它们逃窜的速度陡然加快数倍!
化作一道道模糊的黑烟残影!
争先恐后地!
穿透墙壁!
穿透天花板!
穿透地板!
如同退潮般!
疯狂地!
涌向四面八方!
逃!
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逃离这个如同魔窟的房间!
短短不到三秒钟!
刚才还挤得水泄不通、鬼影幢幢的客厅!
除了那个依旧僵立在角落、气息紊乱的红衣女鬼……
瞬间!
变得……
空空荡荡!
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尚未散尽的冰冷怨气和淡淡的焦糊味。
证明着刚才那场恐怖的“百鬼夜行”并非幻觉。
客厅里。
只剩下林晚和她掌心那点摇摇欲坠的金光。
神龛上。
那个黑色香炉上方的血色风暴和狰狞头颅虚影,在群鬼退散的瞬间,也开始急速消散。
无数暗红光点如同倦鸟归巢,重新没入剧烈震荡后缓缓平息的冰冷香灰之中。
当最后一颗光点消失。
香炉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幕,从未发生。
只有炉内香灰的表面,似乎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死寂?
林晚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如同刚从溺水的边缘挣扎上来。
掌心的金光再也无法维持。
噗的一声。
如同烛火熄灭。
彻底消散。
力量耗尽的巨大空虚感和眩晕感瞬间袭来。
她双腿一软。
踉跄着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才勉强稳住没有摔倒。
额头的冷汗如同小溪般滑落。
浸湿了鬓角的碎发。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口剧烈起伏。
心脏依旧狂跳不止。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靠着墙壁。
缓缓滑坐在地板上。
冰凉的触感从身下传来。
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点。
她抬起头。
目光。
越过空旷的客厅。
落在了……
那个依旧僵立在角落阴影里。
浑身虚幻身影剧烈波动。
纯黑眼瞳中充满了极致恐惧、茫然、以及……一丝劫后余生的呆滞……
的红衣女鬼身上。
林晚看着她。
看了足足有十几秒钟。
然后。
她扯了扯嘴角。
似乎想笑。
却因为极度的疲惫和刚才的惊吓,只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有点神经质的……
表情。
她的声音沙哑。
带着劫后余生的无力。
和一种近乎崩溃的……
吐槽。
“我说……”
“大姐……”
“你下次……”
“带人回来之前……”
她喘了口气。
指了指一片狼藉、阴气尚未散尽的客厅。
“能不能……”
“先……”
“打个报告?”
“我这……”
她顿了顿。
声音里充满了社畜对“突发加班”的深恶痛绝。
“小庙……”
“真的……”
“容不下……”
“那么多……”
“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