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5-07-06 15:15:24
我叫苏晚。
被苏家接回来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们并不欢迎我。
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水晶吊灯的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坐在主位的苏董事长,也就是我血缘上的父亲苏宏远,没什么表情。
旁边的苏夫人周雅,我的亲生母亲,眼神复杂地扫过我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最终落在对面那个穿着香奈儿套裙、妆容精致的女孩身上。
那是林清月。
代替我在苏家锦衣玉食生活了二十年的假千金。
她微微垂着头,显得楚楚可怜,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爸,妈,你们别为了我为难……晚晚妹妹回来了,我……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
周雅立刻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清月,胡说什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你永远是我的女儿!”
苏宏远也沉声道:“没错,清月,你安心住着。苏晚,”他转向我,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你的房间在二楼东边。”
东边那间房,我下午就“无意”中听佣人议论过。
是常年空置的客房。
采光最差,离主卧最远。
而林清月,住在采光最好、带独立大露台的主卧隔壁。
看,多鲜明的对比。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行李很简单,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就装完了。
佣人王姨领我上楼时,眼神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怜悯。
推开客房的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
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床单被套倒是新的,只是颜色老气横秋。
王姨小声说:“晚小姐,您先委屈一下,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谢谢王姨。”我点点头。
门关上,隔绝了楼下隐约传来的、属于林清月娇俏的笑声和苏夫人温柔的回应。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有点滞涩的窗户。
外面是精心打理的花园,夜色中,喷泉的水流闪着光。
很漂亮。
但跟我过去二十年住的、夏天漏雨冬天透风的城中村出租屋相比,这间客房已经是天堂。
我回来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乞求什么虚假的亲情。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比如,我外公留给我的那一份。
苏家发家,靠的是我外公的资本和资源。
当年,外公唯一的女儿,也就是我妈周雅,不顾外公反对,执意嫁给了当时一穷二白、只有一张漂亮脸蛋和一张会哄人嘴的苏宏远。
外公气得断绝关系,但终究舍不得女儿受苦,暗中资助了不少,才让苏宏远有了第一桶金,公司慢慢做起来。
外公临终前,大概还是心软了,瞒着我妈和苏宏远,立了一份补充遗嘱。
将他名下持有的苏氏集团15%原始股,留给了他素未谋面的外孙女——我。
这份遗嘱,由一个姓陈的律师保管。
只有等我年满二十周岁,正式回归苏家认祖归宗后,才能生效。
今天,我刚好二十岁零一天。
所以,我回来了。
行李箱里,除了几件衣服,最重要的就是外公留给我的唯一遗物——一枚看起来很普通的铜制印章。
王姨说晚餐半小时后开始。
我换了件稍微新一点的T恤,还是牛仔裤,下了楼。
餐厅里其乐融融。
林清月正用公筷给苏宏远和周雅夹菜,笑语晏晏。
“爸,您尝尝这个虾,今天空运来的,可新鲜了。”
“妈,这个汤我特意让厨房炖了三个小时,您最近气色不太好,多喝点。”
周雅满脸欣慰:“还是清月最贴心。”
苏宏远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我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那点温馨的气氛瞬间凝滞。
林清月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更大更甜:“晚晚妹妹下来了?快坐呀,饿了吧?”
她指了指长桌最末端的位置,离主位最远,离摆着汤煲的热源最近。
周雅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苏宏远只是点了点头。
我拉开那把沉重的实木椅子坐下。
椅子腿摩擦大理石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林清月掩嘴轻笑:“晚晚妹妹小心点呀,这椅子是意大利定制的,很贵的。”
周雅微微蹙眉。
苏宏远也放下了筷子。
“是吗?”我拿起面前的汤勺,陶瓷的,触手温润,“椅子贵不贵我不知道,但这汤勺,”我顿了顿,抬眼看向林清月,“看起来挺像我在超市打折区买的那套,9块9两个。”
餐厅里死一般寂静。
林清月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周雅沉下脸:“苏晚!怎么说话呢?一点规矩都没有!”
苏宏远也严厉地看着我:“刚回家就挑事?清月也是关心你!”
“关心我坐得离汤太近,容易烫着?”我舀了一勺汤,吹了吹,“谢谢关心,不过我在餐馆打工端盘子的时候,比这烫的锅都端过,习惯了。”
“你……”周雅气得胸口起伏。
林清月眼圈瞬间红了,泫然欲泣:“妈,爸,你们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周到……晚晚妹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心里有怨气是应该的……”
“你没错!”周雅立刻心疼地安抚她,“是她自己不识好歹!”
苏宏远揉了揉眉心,语气疲惫:“好了,都少说两句。吃饭!”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山珍海味,也抵不过席间压抑的气氛和林清月若有似无投来的、带着胜利者怜悯的目光。
饭后,苏宏远把我叫进了书房。
红木办公桌后,他审视着我,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评估。
“苏晚,既然回来了,就是苏家的一份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清月她……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年,我和你妈都习惯了,她也很依赖我们。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我没接话。
过去的事,凭什么过去?
被抱错,不是我的错。
在贫穷里挣扎二十年,也不是我的选择。
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过去”,就想抹平一切?
“你刚回来,很多东西需要适应。”苏宏远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推过来,“这是给你的生活费,每个月五万。不够再跟王姨说。另外,学校那边,我会让人给你安排转学手续,跟清月一个学校,也好有个照应。”
五万。
对以前的我来说,是天文数字。
但在苏家,大概只够林清月买一个包。
我拿起那张薄薄的卡片,冰凉的触感。
“谢谢爸。”我听见自己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苏宏远似乎松了口气,语气缓和了点:“嗯,去吧。对了,明天周末,清月说想拍套全家福,你也准备一下。”
全家福。
真是讽刺。
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我反锁了门。
从行李箱最底层,摸出那枚铜印章。
印章底部刻着一个古朴的“沈”字,是我外公的姓氏。
指腹摩挲着冰凉的刻痕,心里那点因为“五万块生活费”和“全家福”带来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
外公,再等等。
属于我的东西,我会一样一样,亲手拿回来。
第二天,阳光很好。
摄影师带着助理,在别墅后花园的玫瑰花墙前架好了设备。
林清月穿着一条价值不菲的白色蕾丝连衣裙,头发精心打理过,戴着珍珠发箍,像个真正的公主。
周雅和苏宏远也穿着讲究。
而我,还是简单的T恤牛仔裤。
周雅看到我,眉头立刻拧起来:“苏晚,你就穿这个拍全家福?像什么样子!去换件清月的衣服!”
林清月立刻温柔地说:“妈,没关系的,晚晚妹妹可能刚回来,还没习惯。我那里有条新买的裙子还没穿过,粉色的,妹妹皮肤白,穿起来一定好看。”她转向我,笑容无懈可击,“妹妹,跟我上楼换一下吧?”
粉色的裙子?
我看着林清月那张写满“真诚”的脸。
她大概觉得,把我打扮成一个粉嫩的、可笑的芭比娃娃,更能衬托她的优雅得体。
“不用了。”我淡淡拒绝,“我觉得这样挺好。”
“苏晚!”周雅声音拔高,“今天是拍全家福!你能不能懂点事?别让大家都不痛快!”
苏宏远也沉着脸:“听你妈的,去换!”
林清月轻轻拉了拉周雅的胳膊,小声劝:“妈,别生气,妹妹喜欢就让她穿吧,摄影师技术好,会P图的。”
这话听着是解围,实则火上浇油。
果然,周雅更气了:“P图?她以为拍网红照吗?这是全家福!要挂在家里客厅的!丢不丢人!”
摄影师和助理尴尬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我看着眼前这一家三口。
苏宏远的威严不耐,周雅的厌恶嫌弃,林清月眼底深处藏不住的得意。
还有那堵象征“团圆幸福”的玫瑰花墙。
真是一幅绝妙的讽刺画。
“丢人?”我忽然笑了,迎着周雅错愕的目光,“穿着不属于我的华丽衣服,扮演不属于我的角色,对着镜头挤出不属于我的笑容,拍一张虚假的全家福,挂在客厅里展示所谓的‘团圆’……”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这才叫丢人。”
“苏晚!你放肆!”苏宏远勃然大怒,额角青筋跳动。
周雅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你……你这个白眼狼!我们把你接回来,给你吃穿,给你钱花,你就这么报答我们?”
林清月连忙扶住周雅,一脸焦急和痛心:“妹妹,你怎么能这样伤爸妈的心?快道歉啊!”
我站在原地,像看一场闹剧。
心口的位置,有点空,但并不疼。
大概是早就预料到了。
“我需要的,从来不是这些。”我的声音很平静,在苏宏远的怒火和周雅的斥骂声中,显得有些突兀。
“不是苏家大小姐的身份,不是每个月五万的生活费,更不是这件粉色的裙子。”
我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苏宏远脸上。
“爸,外公那份遗嘱,该生效了吧?”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苏宏远脸上汹涌的怒意瞬间凝固,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只剩下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周雅也愣住了,忘了骂我,疑惑地看向苏宏远:“什么遗嘱?宏远?”
林清月扶着周雅的手,也明显僵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和警惕。
苏宏远不愧是久经沙场,震惊只维持了不到两秒。
他迅速调整好表情,眉头紧锁,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威严:“什么遗嘱?苏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外公去世的时候,你才多大?他能给你留什么遗嘱?”
否认。
意料之中。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铜印章,摊在手心。
铜质的印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古朴的光泽,底部的“沈”字清晰可见。
“外公留给我的,苏氏集团15%的原始股。”我看着苏宏远骤然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由陈仲谦律师保管。我昨天刚满二十周岁,也回到了苏家。按外公的遗嘱,这份股权,现在该转到我名下了。”
“不可能!”周雅失声叫出来,脸色发白,“我爸……我爸他怎么会……”
她显然完全不知情。
苏宏远的脸彻底沉了下去,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里的印章。
那里面没有了愤怒,只有冰冷的审视和强烈的压迫感。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有些话,不能乱说。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什么陈律师?我怎么不知道?你外公去世前的遗嘱,是我和你妈亲自处理的,根本没有其他安排!”
他矢口否认,态度强硬。
“是吗?”我收起印章,放回口袋,“没关系。陈律师的联系方式,我有。明天周一,我会亲自去找他,办理股权交接手续。”
“你敢!”苏宏远猛地向前一步,上位者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压过来,“苏晚,我警告你!苏家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什么股权,什么律师,都是无稽之谈!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否则……”
“否则怎样?”我迎上他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没有丝毫退缩,“把我赶出去?像当初扔掉我一样?”
“你!”
“宏远!”周雅尖叫一声,死死抓住苏宏远的胳膊,生怕他做出什么过激举动。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怒,有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恐惧?“苏晚,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回来搅得这个家不得安宁的吗?”
林清月已经完全懵了,她听不懂什么股权什么遗嘱,但她敏锐地嗅到了巨大的危机。
她看着苏宏远铁青的脸和周雅失态的样子,再看看我平静无波的脸,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进周雅怀里:“妈!爸!你们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是不是因为我的存在,妹妹才这么恨我们?我走!我现在就走!把一切都还给妹妹!”
她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摇摇欲坠。
这一招果然有效。
周雅立刻心疼地搂紧她,连声安慰:“胡说什么傻话!不关你的事!清月别怕,有妈在!”
苏宏远也被林清月的哭声拉回了一丝理智,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眼神阴鸷地盯着我,像是在看一个巨大的、失控的麻烦。
“苏晚,这件事到此为止。”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那份所谓的遗嘱,根本不存在。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来的错误信息,或者被人利用了。看在你刚回来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但是,类似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还有,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苏家能给你的,自然会给你。不该你碰的,你想都不要想!好好做你的苏家小姐,和清月好好相处。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全家福”自然是拍不成了。
摄影师和助理早就吓得溜之大吉。
花园里只剩下我们四个人。
阳光依旧明媚,玫瑰依旧娇艳。
但空气里只剩下剑拔弩张的冰冷和压抑。
周雅搂着哭泣的林清月,像护着易碎的珍宝,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怨怼。
苏宏远像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
而我,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入侵者。
我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回到那间冰冷的客房,反锁上门。
背靠着门板,才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有些快。
手心里,那枚铜印章硌得生疼。
外公,您看到了吗?
这就是您女儿和女婿。
这就是我所谓的“家”。
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比想象中更难。
苏宏远的态度,摆明了是要抵赖到底。
他不会轻易让我拿到那15%的股权。
那意味着他在苏氏集团绝对的话语权将被动摇。
他会怎么做?
收买?威胁?还是……更极端的手段?
我必须尽快联系到陈律师。
拿出那个用了好几年的旧手机,屏幕裂了道缝。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名字:陈仲谦。
下面是一串数字。
外公临终前,把这个号码和印章一起交给照顾我的老邻居张奶奶,让她在我成年后交给我。
张奶奶说,外公叮嘱过,只有我回到苏家,才能打这个电话。
现在,是时候了。
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却有点犹豫。
苏宏远刚才的反应,证明他根本不知道外公留了这手。
但那个陈律师,真的可靠吗?
二十年了,人心会变。
苏宏远会不会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他?威逼利诱?
这个电话打出去,是希望,还是另一个陷阱?
正犹豫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屏幕闪烁,来电显示——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
我迟疑地接起:“喂?”
“是……苏晚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试探。
“我是。哪位?”
“我是陈仲谦。”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苏小姐,长话短说。您外公沈老先生委托我保管的遗嘱,我一直在等您联系。但您现在处境很危险!苏宏远先生已经知道遗嘱的事了,他刚刚派人来‘请’我去他办公室‘喝茶’,被我借口在外面开庭暂时推掉了。他很快就会找到我!”
我的心猛地一沉。
苏宏远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狠!
“陈律师,您现在安全吗?”
“暂时安全,但我这里不能待了。苏宏远的手段……我知道一些。那份股权转让文件,还有相关的印鉴、授权书,都在我手里。我必须立刻交给您!”陈律师的声音透着焦急,“苏小姐,您能现在出来一趟吗?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见面!要快!”
“好!”我当机立断,“地点您定!我马上出来!”
“市中心,‘时光’咖啡馆,靠最里面角落的位置。我大概半小时后到。记住,小心尾巴!苏宏远很可能派人盯着你!”
“明白!”
挂了电话,手心全是冷汗。
苏宏远果然动手了!
而且直接冲着陈律师去了!
他根本不想给我任何拿到股权的机会!
怎么办?
我现在出去,苏宏远的人会不会跟着我?一旦被他的人发现我和陈律师见面……
后果不堪设想。
股权拿不到是小事,陈律师和我可能都会有危险!
不能慌!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苏家别墅很大,佣人不少。
苏宏远要派人盯着我,无非是家里的佣人或者外面的安保。
我得想办法避开他们的视线。
目光落在房间的窗户上。
这里是二楼,不算高。窗外下方是别墅侧面的一条僻静小路,连着后院的小门。
后院小门外面,是一条相对人少的社区道路。
赌一把!
我迅速换上一件深色的连帽衫,把帽子戴上,拉低帽檐。把重要的证件、手机和那枚铜印章贴身放好。
轻轻推开窗户,小心地探头看了看下面。
没人。
很好。
我动作麻利地翻出窗户,踩着窗沿,抓住旁边一根结实的排水管,一点点往下滑。
手心被粗糙的管道磨得生疼。
双脚落地时,心跳如鼓。
不敢停留,我压低帽檐,沿着墙根阴影,快速绕到后院,从那个平时只供园丁进出的小铁门钻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一条安静的林荫道。
我快步走到大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中心的‘时光’咖啡馆。”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我打扮古怪,但没说什么。
车子启动。
我紧张地盯着后视镜。
暂时没发现可疑车辆跟踪。
但我丝毫不敢放松。
苏宏远在这个城市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他的人,可能以任何方式出现。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在“时光”咖啡馆门口。
这是一家挺有格调的咖啡馆,工作日的中午,人不多。
我付了钱下车,压了压帽檐,推门进去。
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
舒缓的音乐流淌。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店内。
靠最里面的角落位置,坐着一个穿着灰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有些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正有些心神不宁地看着手表,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陈仲谦律师。
和我想象中精明强干的形象不太一样,他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和紧张。
他看到我进来,眼神立刻聚焦,带着询问和警惕。
我朝他微微点头,走了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
“陈律师?”
“苏小姐?”他压低声音,再次确认。
“是我。”我摘下一点帽檐,让他看清我的脸。
陈律师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迅速推到我面前。
“苏小姐,时间紧迫。这是您外公沈老先生委托我保管的全部文件。包括遗嘱公证书原件、股权确认书、以及您签了字就能立即生效的股权转让协议,还有相关的印鉴和我的授权委托书。”
他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您只需要在转让协议上签字,再盖上您外公留给您的印章,我这边立刻就能去办理过户登记!股权就是您的了!苏宏远想拦也拦不住!”
我看着桌上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心跳得厉害。
这就是外公留给我的底气!
只要签了字,盖了章,苏家15%的股份就是我的了!
有了这个,我才有资格和苏宏远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谈判!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有些发抖的手,准备去拿文件袋里的笔。
就在这时——
咖啡馆的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魁梧、剃着板寸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像鹰隼一样,锐利地扫过店内。
最后,精准地定格在我们这个角落!
陈律师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体瞬间僵硬,声音都变了调:“糟了……是苏宏远的人!他……他手下安保部的头儿,叫强子!心狠手辣!”
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还是被发现了!
那个叫强子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步流星地朝我们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怎么办?
文件袋就在眼前!
签字,盖章!只要几秒钟!
可那个强子,离我们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了!
陈律师吓得几乎要站起来逃跑。
电光火石之间!
我猛地抓起桌上滚烫的咖啡杯,看也不看,朝着强子走来的方向,狠狠泼了过去!
“啊!”
滚烫的咖啡液劈头盖脸!
强子猝不及防,被烫得惨叫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脸,脚步顿住。
“走!”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袋,塞进怀里,同时拽起吓傻了的陈律师,用尽全力把他往咖啡馆后厨的方向推去!
“后门!快跑!”
陈律师被我推得一个趔趄,总算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往后厨跑。
我也紧跟着冲过去。
“站住!”身后传来强子暴怒的吼声,还有咖啡杯砸在地上的碎裂声!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咖啡,满脸狰狞地追了上来!
咖啡馆的服务员和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我们冲进后厨,里面两个正在备餐的厨师也吓了一跳。
“后门在哪?!”我急吼。
一个胖厨师下意识地指了指侧面。
那里果然有个不起眼的员工通道小门!
我和陈律师夺门而出!
外面是一条堆着垃圾桶的狭窄后巷。
刺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
“这边!”我拉着气喘吁吁的陈律师,凭着直觉往巷子深处跑。
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强子的怒骂声越来越近!
“妈的!给老子站住!抓住他们!”
这条后巷七拐八拐,像个迷宫。
陈律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白:“不……不行了……苏小姐……我跑不动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强子那魁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巷口!
他手里,好像还抄起了一根不知哪里捡来的木棍!
完了!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难道刚拿到手的文件,就要被抢回去?
一股绝望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吱嘎!”
巷子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刷着绿漆的小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裤、身形清瘦挺拔的男人探出身。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很干净,鼻梁高挺,嘴唇有些薄,下颌线清晰利落。
最吸引人的是他那双眼睛,很黑,很沉静,像深潭的水,带着一种与周遭混乱格格不入的镇定。
他手里拿着一个扳手,似乎正在修理什么。
看到巷子里狼狈逃窜的我们,和后面凶神恶煞追来的强子,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飞快地侧身让开。
“进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信服的力量。
绝境逢生!
我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拖着陈律师,一头扎进了那扇小门!
男人迅速把我们让到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铁门,利落地插上插销!
几乎是同时!
“哐!”
沉重的撞击声狠狠砸在铁门上!
强子的怒吼隔着门板传来:“开门!妈的!给老子开门!把人交出来!”
铁门被撞得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门内,是一个堆满了各种汽车零件、机油味浓重的小型修车铺。
光线有些昏暗。
我和陈律师惊魂未定,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
陈律师更是直接瘫坐在地上,眼镜歪斜,西装皱巴巴,狼狈不堪。
那个救我们的男人,只是平静地看了一眼震动的铁门,然后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个看起来很沉的千斤顶,慢条斯理地走到门后,用千斤顶稳稳地顶住了门板。
“咣!咣!”的撞击声还在继续,但铁门纹丝不动了。
他这才转过身,看向我们。
目光平静无波,在我怀里的文件袋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谢谢……谢谢你!”陈律师总算缓过一口气,挣扎着站起来,语无伦次地道谢,“太感谢了!要不是你……”
男人没说话,只是走到角落一个破旧的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洗了洗手上的油污。
然后拿起一条还算干净的毛巾擦干,又从旁边一个旧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我们。
“喝点水。”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我接过水,冰凉的触感让我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
“谢谢。”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一些恐惧。
我看向他,真诚地道谢:“真的非常感谢你,不然我们今天……”
他没接话,只是指了下角落两张沾满油污的旧椅子:“坐。”
然后他自己拉过一个工具箱,随意地坐了上去,拿起刚才那个扳手,低头摆弄着手里一个汽车零件,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外面,强子的怒骂和撞门声渐渐小了。
大概是发现撞不开,又或者怕动静太大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脚步声骂骂咧咧地远去了。
修车铺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扳手偶尔碰到金属发出的清脆声响。
陈律师惊魂甫定,这才想起正事,焦急地看向我:“苏小姐!文件!快!赶紧签字盖章!夜长梦多!”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文件袋放在旁边一张稍微干净点的工作台上。
解开缠绕的棉线,拿出里面厚厚的一叠文件。
最上面那份,就是《苏氏集团股权转让协议》。
转让方:沈氏遗产管理人(陈仲谦)。
受让方:苏晚。
转让股权:苏氏集团原始股,占比15%。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我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拿起文件袋里附带的黑色签字笔。
笔尖悬在“受让方签字”那一栏。
只要签下去,再盖下外公的印章……
外公留给我的力量,就真正属于我了!
就在这时——
一直低头摆弄零件的男人,突然淡淡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修车铺里格外清晰。
“签了字,麻烦才真正开始。”
我的手,顿在了半空。
陈律师也愣住了,疑惑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放下扳手,抬起头。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睛显得格外深邃。
“苏宏远不会善罢甘休。”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15%的原始股,足以让他在董事会上失去绝对控制权。他奋斗半生打下的江山,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尤其是……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儿’。”
他看向我,目光平静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你签了字,股权到手的那一刻,你和苏宏远之间,就是不死不休。”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合法的,不合法的,明的,暗的,来对付你。夺回股权,或者……让你彻底消失。”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评估,“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迎接苏宏远狂风暴雨般的报复了吗?
准备好面对一个庞大商业帝国掌舵人的滔天怒火了吗?
准备好……踏入这个你一无所知、却充满致命危险的战场了吗?
修车铺里一片死寂。
只有陈律师紧张的呼吸声。
男人平静的话语,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瞬间浇灭了我刚刚拿到文件时那股激动和热血。
签字笔的笔尖,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
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是啊。
我太天真了。
以为拿到股权文件,签个字盖个章,就万事大吉了?
苏宏远是什么人?
一个从底层爬上来、心狠手辣、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男人。
他会允许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拿着一纸遗嘱,就轻易分走他15%的江山,动摇他绝对的权威?
刚才那个强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及时开门……
后果不堪设想。
股权文件落到强子手里,我和陈律师的下场……
我打了个寒颤。
陈律师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更白,嘴唇哆嗦着:“傅……傅先生说得对……苏小姐,是我……是我太着急了……苏宏远他……他肯定不会罢休的……这字签下去,就是宣战啊……”
他口中的“傅先生”,就是那个修车铺的男人。
我看向他。
他依旧坐在工具箱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把扳手,目光沉静地看着我,没有催促,也没有劝解。
只是在等我的决定。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文件袋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
那15%的股权,像一个散发着诱人光芒的潘多拉魔盒。
打开它,或许能得到力量。
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苏宏远释放出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灾难。
我能承受吗?
我孤身一人。
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没有钱(苏宏远给的那张卡,此刻显得无比可笑)。
我拿什么跟苏宏远斗?
靠一腔孤勇?
那只会死得更快。
可是……
如果不签字呢?
把文件还给陈律师,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继续回到苏家,做那个被所有人嫌弃、被林清月踩在脚下的“真千金”?
每个月拿着五万的“施舍”,住着最差的客房,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然后等到被利用价值榨干(比如商业联姻),或者碍了他们的眼,再被像垃圾一样丢出去?
不!
绝不!
外公留给我这份股权,不是让我在恐惧中将它束之高阁的!
是让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尊严和话语权!
是给我一个对抗不公的武器!
苏宏远是强大。
但我也不是毫无筹码。
我有外公留的股权,这是最硬的底牌。
我有外公留的印章,这是开启一切的钥匙。
我还有……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位“傅先生”身上。
他能在危急关头开门救我们,证明他心不坏,或者说,至少不惧苏宏远。
他开着一家修车铺,看起来不起眼,但身手利落,遇事冷静得可怕。
他姓傅……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我记得外公在世时,曾经有一次跟张奶奶感慨过,说本地除了苏家,还有一个老牌的家族,姓傅。根基很深,只是后来好像因为一些事情,家道中落了……
会是他吗?
如果是……哪怕只是傅家的旁支……或许……
“傅先生。”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但尽量保持镇定,“谢谢您的提醒,也谢谢您刚才的救命之恩。”
他抬眼看我。
“您说得对,签下这份协议,就是和苏宏远彻底撕破脸,他会不遗余力地对付我。”我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确实没有准备好。我没有钱,没有人手,没有经验,甚至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我拿起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是,我也没有退路。”
“回到苏家,做一只被他们豢养、随时可以丢弃的金丝雀?我做不到。”
“这份股权,是我外公留给我唯一的倚仗。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须闯过去!”
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傅先生,您救了我们一次。我苏晚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现在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就是这份还没生效的股权。”
“您……能不能帮我?”
修车铺里再次陷入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
陈律师紧张地看着我,又看看傅先生。
傅先生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转着扳手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看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起了一丝微澜。
“帮你?”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情绪,“怎么帮?”
“我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处理这份文件。”我语速加快,思路渐渐清晰,“我需要有人保护我和陈律师的安全,至少在股权正式过户之前!苏宏远的人刚才没得手,他一定会再派人来,甚至可能用更激烈的手段!”
“还有,”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了解苏宏远,了解苏家,甚至了解这个城市规则的人。”
“我能付出的代价,”我举起那份协议,“是这15%股权里的一部分。具体多少,我们可以谈。只要您能帮我真正掌控这份力量,并在苏宏远的反扑中活下来!”
用未来的利益,换取眼前的生存和力量!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破局之法!
傅先生沉默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就在我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
他忽然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我刚才放下的签字笔。
然后,抽出一张印着修车铺抬头的、沾了点油污的便签纸。
龙飞凤舞地写下两行字。
撕下来,递给我。
上面是一个地址。
【云栖苑,A区7栋。】
还有一个名字和电话。
【傅沉。138XXXXXXXX。】
“这个地方,绝对安全。苏宏远的手伸不进去。”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带着文件,和陈律师,现在过去。找物业管家,报我的名字,他会给你们安排。”
“至于其他的,”他看着我,眼神深邃,“等你活下来,签了字,我们再谈。”
峰回路转!
巨大的惊喜瞬间冲垮了紧绷的神经!
他答应了!
至少,他给了我们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谢谢!傅先生!谢谢您!”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紧紧攥住那张便签纸,像攥住了救命稻草。
陈律师也如释重负,连连道谢。
“快走吧。”傅沉重新拿起扳手,背对着我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从后巷出去,右拐第三个路口打车。小心点。”
“好!”
不敢再耽搁,我和陈律师再次道谢,小心地打开修车铺的后门(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个员工通道),确认外面安全后,迅速离开了这个弥漫着机油味、却给了我们一线生机的地方。
按照傅沉说的路线,我们顺利打到了车。
当出租车驶入那个名为“云栖苑”、安保森严得如同堡垒的高档小区时,看着窗外绿树成荫、环境清幽的独栋别墅区,我和陈律师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报上傅沉的名字,物业管家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直接将我们领到了A区7栋。
一栋设计感极强的三层现代别墅。
巨大的落地窗,通透明亮。
里面装修是极简的灰白色调,低调却处处透着昂贵的质感。
管家安排好房间,送上茶水点心,便礼貌地退下了。
偌大的别墅里,只剩下我和惊魂未定的陈律师。
坐在柔软得能陷进去的沙发里,捧着温热的茶杯。
看着茶几上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
我才真切地感受到,刚才那短短几个小时,经历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苏家绝望的客房,到被强子追杀的险境,再到这个安全屋……
而这一切的关键,是那个叫傅沉的男人。
他到底是谁?
为什么肯帮我?
仅仅是因为……我提出的利益交换?
“苏小姐,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陈律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依旧很紧张,“苏宏远肯定在到处找我们!傅先生这里虽然安全,但我们不能一直躲着啊!股权转让必须尽快办理!”
我放下茶杯,拿起那份股权转让协议。
外公的铜印章,就在我的贴身口袋里。
签下名字,盖上印章。
这15%的股权,就是我的了。
然后呢?
然后就要独自面对苏宏远的滔天怒火。
傅沉的话言犹在耳。
——你准备好了吗?
我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坚定。
我没有退路。
这字,必须签!
但不是现在。
“陈律师,”我看向他,“签字盖章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您说!”陈律师立刻坐直身体。
“这份股权转让协议,签了字盖了章,多久能完成工商变更登记?”
“快的话,只要资料齐全,三到五个工作日!我亲自去跑!”陈律师保证道。
“好。”我点点头,“那在这三到五天里,我和你的安全,是最大的问题。苏宏远一定会像疯狗一样找我们。”
“所以,在签字之前,我需要你利用你的人脉,帮我查几件事。”
“第一,查清楚苏宏远现在在苏氏集团内部,最大的对手是谁?或者说,谁最有可能因为我的出现,而和苏宏远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我需要潜在的盟友。
“第二,查清楚苏宏远最近在运作的最大项目是什么?资金链情况如何?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或者违规操作?”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只有抓住苏宏远的痛脚,让他自顾不暇,我才能争取到喘息和布局的时间。
“第三,”我顿了顿,眼神微冷,“查林清月。”
“林清月?”陈律师一愣。
“对。”我扯了扯嘴角,“她在苏家二十年,被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我不信她真的像表面上那么纯洁无害。她今天在花园里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恶意。查查她,特别是……她和我那个好弟弟苏子皓的关系。”
苏子皓,苏宏远和周雅的宝贝儿子,苏家真正的继承人,在国外读书,快回来了。
林清月看苏子皓的眼神,可不像单纯的姐弟。
陈律师不愧是老江湖,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苏小姐放心!我在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多少还有点门路。给我点时间,这三件事,我一定给您查个水落石出!”
“越快越好。”我叮嘱,“费用方面不用担心。”
“明白!”陈律师重重点头,拿起手机开始联系。
安排完这些,我靠在沙发上,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神经高度紧绷了大半天,此刻在安全的环境里松懈下来,才觉得浑身像散了架。
但大脑却异常活跃。
傅沉……
我拿出那张写着地址和电话的便签纸。
指尖划过“傅沉”两个字。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住在云栖苑这种顶级豪宅?却开着一个小小的修车铺?
为什么不怕苏宏远?还敢收留我们?
他图什么?
仅仅是我许诺的那部分股权?
还是……别的?
疑团重重。
但现在,他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便签上的号码。
响了三声,接通了。
“喂。”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起伏的声线,背景音里隐约有金属敲击的声音,像是在修车。
“傅先生,是我,苏晚。”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和陈律师已经安全到云栖苑了。谢谢您。”
“嗯。”他应了一声。
“那个……关于您说的,等我活下来再谈的事……”我试探着开口,“我想先跟您确认一下,您帮我,是希望得到什么?或者说,您看中的,是我手里这份股权的哪一部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金属敲击的声音停了。
然后,我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看中的,不是股权。”
我一怔。
“那是什么?”
“是你。”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苏晚,你身上有股劲儿。”
“被丢在泥里二十年,爬出来第一件事,不是哭诉委屈,而是直接亮刀子,要拿回属于自己东西的狠劲儿。”
“被强子那种人追杀,还能冷静反击,拉着人逃跑的机敏劲儿。”
“还有,在修车铺里,敢用还没捂热的股权,跟一个陌生人谈交易的赌徒劲儿。”
他顿了顿,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兴味。
“这些劲儿,比那15%的干巴巴的股权,有意思多了。”
“苏宏远觉得你是颗可以随意捏死的杂草。”
“但我觉得,你或许是颗能掀翻他棋盘的石子。”
“帮你,就当是我……提前下注了。”
电话挂断了。
忙音传来。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放下。
他说,他看中的……是我?
不是股权,而是我这个人?
他把我当成一颗……能掀翻苏宏远棋盘的石子?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胸中激荡。
有被看穿的悸动,有被认可的暖意,还有一种……棋逢对手般的兴奋。
傅沉……
这个人,太不简单了。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
云栖苑的安保确实如同铁桶,连只陌生的苍蝇都飞不进来。
我和陈律师安心地住在这里。
陈律师动用了所有关系网,效率惊人。
第三天下午,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夹,兴奋地冲进我临时的书房。
“苏小姐!查到了!都查到了!”
我精神一振:“快说!”
“第一,苏宏远目前在集团内部,最大的对手是副总,赵志明!”陈律师打开文件夹,“这人是苏氏集团的元老,当年跟着老苏董(苏宏远的父亲)打天下的,手里也握着8%的股份,一直不服苏宏远。特别是苏宏远这几年搞一言堂,排挤老臣,赵志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而且,赵志明的儿子赵恒,去年因为一个项目失误,被苏宏远抓住把柄,直接踢出了核心管理层,两家算是结了死仇!”
赵志明!8%的股份!元老!与苏宏远有死仇!
完美!
“第二,”陈律师翻到下一页,眼神发亮,“苏宏远最近在死磕城东那块‘地王’!就是准备建顶级商业综合体的那块!他几乎押上了苏氏集团能动用的所有流动资金,还从银行贷了天文数字!就为了压过竞争对手恒远集团!现在项目刚启动,资金链绷得非常紧!而且……”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查到,为了尽快拿下几个关键批文,他手下的人,可能……给某些关键人物送了‘厚礼’!虽然做得很隐蔽,但留下了点尾巴!”
资金链紧绷!行贿把柄!
简直是天赐良机!
苏宏远,你的七寸被我摸到了!
“第三,”陈律师翻到最后,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林清月……果然不简单。”
“她和苏子皓……”他斟酌着用词,“关系非常亲密。远超普通的姐弟。我找人黑……呃,查了林清月的手机云端备份(她可能自己都忘了关同步),发现她和苏子皓的聊天记录……相当露骨。还有不少在酒店……的照片。”
陈律师把几张打印出来的、打了关键部位马赛克的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上,林清月和苏子皓搂抱在一起,姿态亲昵。
背景明显是酒店房间。
时间跨度,从苏子皓去年回国探亲到现在。
我的胃里一阵翻腾。
好一个冰清玉洁的假千金!
一边在苏宏远和周雅面前扮演孝顺女儿、贴心姐姐,一边早就爬上了他们宝贝儿子的床!
周雅要是知道,她捧在手心的“女儿”,早就跟她儿子滚到了一起,会是什么表情?
苏宏远要是知道,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被一个养女迷得神魂颠倒……
精彩!
太精彩了!
这三把刀,一把比一把锋利!
“苏小姐,这些料……够苏宏远喝一壶的了!”陈律师搓着手,眼睛放光。
“够!太够了!”我拿起那份股权转让协议,拿起笔。
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
在“受让方签字”栏,郑重地写下“苏晚”两个字。
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枚温热的铜印章。
哈了一口气。
稳稳地,盖在签名旁边。
“陈律师!”我拿起签好字盖好章的文件,递给他,眼神锐利,“明天一早,立刻去办理股权变更登记!越快越好!”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陈律师接过文件,如同捧着尚方宝剑。
“另外,”我拿起陈律师查到的那些资料复印件,特别是关于林清月和苏子皓的那部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帮我约一下那位赵志明赵副总。就说,苏氏集团新任股东苏晚,想跟他谈谈……怎么给苏宏远添点堵。”
股权变更登记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陈律师是这方面的老手,加上傅沉不知暗中使了什么力,一路绿灯。
短短三天。
我的名字,已经赫然出现在苏氏集团的股东名册上。
持股比例:15%。
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瞬间在苏氏集团高层掀起滔天巨浪!
苏宏远办公室。
价值不菲的紫砂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废物!一群废物!”苏宏远双目赤红,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着面前噤若寒蝉的助理和安保头子强子咆哮,“连个女人和一个老东西都看不住!股权!15%的股权!就这么落到那个野种手里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强子脸上还带着被咖啡烫红的痕迹,低着头,不敢吭声。
助理硬着头皮:“苏董,我们查了,最后他们消失的地方是城西一片老城区,那里监控很少……后来就完全没踪迹了,像是人间蒸发……”
“人间蒸发?!”苏宏远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就砸了过去,“废物!给我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挖出来!还有那个陈仲谦!我要让他们知道,动我的东西是什么下场!”
就在这时,内线电话响了。
秘书战战兢兢的声音传来:“苏董……赵……赵副总来了,说有重要事情,要召开临时董事会……”
“赵志明?”苏宏远眼神一厉,“他想干什么?”
“他说……是关于新股东苏晚小姐提议的……重新审议城东‘世纪天城’项目融资方案的议题……”
“什么?!”苏宏远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
董事会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苏氏集团的核心股东和高管。
苏宏远坐在主位,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地盯着坐在他对面、一个穿着深色西装、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赵志明。
而坐在赵志明旁边的,赫然是我。
苏晚。
我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套裙(傅沉让人送来的),头发利落地挽起,脸上化着淡妆。
平静地迎接着苏宏远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会议室里其他股东或探究、或震惊、或幸灾乐祸的视线。
“苏晚!谁让你进来的!这是董事会!不是你能胡闹的地方!给我滚出去!”苏宏远猛地一拍桌子,厉声呵斥。
“苏董,”我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平稳,“根据公司章程,持股超过5%的股东,有权列席董事会并参与表决。我持有苏氏集团15%的股份,是公司第三大股东。我想,我有资格坐在这里。”
我抬手示意了一下陈律师。
陈律师立刻将一份股权证明文件复印件分发到各位董事面前。
“哗——”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哗然。
文件是真的!
苏宏远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胸口剧烈起伏。
“好!好!好!”他怒极反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苏晚,我真是小看你了!说吧,你今天想干什么?”
“苏董言重了。”我无视他的怒火,目光转向在座的董事们,“各位董事,我今天提议召开临时董事会,是认为集团目前正在全力推进的城东‘世纪天城’项目,其融资方案存在巨大风险,可能将整个苏氏拖入深渊,必须重新审议!”
“你放屁!”苏宏远气得爆了粗口,“‘世纪天城’是集团未来十年的核心!融资方案是经过严格测算和董事会批准的!轮得到你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
“严格测算?”我冷笑一声,看向赵志明,“赵副总,您是集团元老,负责财务多年。您觉得,以集团目前的现金流和负债率,再叠加这个项目后续可能超过百亿的资金需求,风险可控吗?银行那边,还能贷出更多的钱吗?”
赵志明早就憋着一股劲,此刻立刻接口,火力全开:“苏董!我早就说过!这个项目步子迈得太大!集团现在账面上能动的钱都砸进去了,负债率已经逼近红线!后续资金一旦跟不上,工程烂尾,我们所有人都得跟着完蛋!银行那边,风声已经很紧了!根本不可能再批大额贷款!”
“赵志明!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苏宏远旁边一个他的心腹董事立刻反驳,“项目前景广阔!只要挺过前期,回报是十倍百倍!银行那边,苏董自有办法!”
“办法?”我轻轻敲了敲桌面,目光扫过众人,“是给XX局的王副局长送的那套价值三千万的江景房?还是给银行信贷部李主任儿子安排的那个年薪百万的闲职?”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会议室!
“轰!”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了锅!
“什么?!”
“苏董!这是真的吗?”
“行贿?!这……这是犯罪啊!”
苏宏远和他心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你……你血口喷人!”苏宏远指着我,手指都在哆嗦,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慌,“你有证据吗?!”
“证据?”我笑了笑,看向陈律师。
陈律师立刻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几段录音。
“……苏董那边说了,王局您放心,滨江御景那套大平层,已经转到您小舅子名下了……”
“……李主任,贵公子在我们集团挂职的事情已经办妥了,年薪一百二十万,不用坐班……”
虽然关键人名做了处理,但内容足以让在场的老狐狸们心知肚明!
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所有董事看向苏宏远的眼神都变了!
震惊!愤怒!还有恐惧!
行贿!一旦坐实,不仅项目完蛋,整个苏氏集团都可能被拖下水!股价崩盘!所有人一起陪葬!
“假的!都是假的!这是合成的录音!”苏宏远彻底慌了神,色厉内荏地咆哮,“苏晚!你这是污蔑!是商业犯罪!我要报警抓你!”
“苏董要报警?好啊。”我慢条斯理地拿出手机,“需要我帮您拨110吗?顺便,让警察也查查,您宝贝儿子苏子皓,和他名义上的‘姐姐’林清月,在希尔顿酒店、悦榕庄、四季酒店……长期开房的记录?哦,还有那些精彩的照片和视频?”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林清月和苏子皓在酒店走廊搂抱的截图!
“轰隆!”
如果说刚才的行贿录音是惊雷,那这个消息就是核弹!
直接把苏宏远炸懵了!
他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鸡,所有的咆哮和愤怒瞬间卡在喉咙里,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机上的图片。
“你……你说什么?子皓和……清月?”他声音嘶哑,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雅尖锐的哭喊声突然从会议室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发疯似的扑向我,“苏晚!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陷害我儿子!你污蔑清月!我跟你拼了!”
场面瞬间失控!
周雅被眼疾手快的安保(傅沉安排的)拦住。
会议室里一片混乱。
董事们议论纷纷,看向苏宏远一家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养女和亲儿子搞在一起?
这简直是天大的丑闻!
苏宏远像是瞬间老了十岁,踉跄一步,扶着桌子才勉强站稳,他看着歇斯底里的妻子,又看看手机屏幕上刺眼的图片,最后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绝望。
他知道,完了。
股权丢了。
最大的项目被捅出了致命问题。
最疼爱的儿子和最看重的养女爆出惊天丑闻……
他苏宏远半生经营的名誉、地位、家庭……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表决吧。”我无视周雅的哭骂和苏宏远吃人的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志明和其他几位明显动摇的董事,“关于重新审议‘世纪天城’项目融资方案,并成立独立调查组彻查项目合规性及高层管理人员操守的提案。同意,还是反对?”
赵志明第一个举手:“同意!”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除了苏宏远和他两个死忠心腹,其余董事,全部举手同意!
大势已去!
苏宏远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周雅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一场精心策划的董事会,以苏宏远的全面溃败告终。
走出苏氏集团气派的写字楼。
阳光有些刺眼。
陈律师跟在我身边,激动得红光满面:“苏小姐!太漂亮了!您这一手简直是绝杀!苏宏远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项目被查,丑闻缠身,他在董事会的威信彻底扫地了!”
我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苏氏大厦。
曾经,它是我需要仰望的庞然大物。
如今,它的根基,已经被我撬动。
手机震动。
是傅沉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两个字:【恭喜。】
我笑了笑,回复:【谢谢。赌局,我赢了第一步。什么时候聊聊你下注的回报?】
几秒后,他回复:【晚上七点,云栖苑,一起吃饭。】
傍晚,云栖苑A区7栋。
巨大的落地窗外,夕阳熔金。
餐厅里,长长的餐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家常菜,热气腾腾。
傅沉换下了那身工装裤,穿着一件质地柔软的灰色羊绒衫,少了几分修车铺里的冷硬,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
他开了瓶红酒,给我倒了一杯。
“庆祝你首战告捷。”他举杯。
“谢谢。”我与他碰杯,红酒在杯中荡漾出漂亮的色泽,“没有你,我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是你自己够狠。”傅沉抿了一口酒,看向我,“接下来什么打算?苏宏远不会坐以待毙。”
“我知道。”我放下酒杯,眼神微冷,“他现在焦头烂额,项目被查,资金链濒临断裂,银行在催债,董事会在逼宫,家里还有一堆烂事。但这还不够。”
“我要让他彻底出局。”
“苏氏集团,是外公的心血。我不能看着它毁在苏宏远手里。”
“所以?”傅沉挑眉。
“所以,我需要钱。”我直视着他,“大量的钱。趁他病,要他命。”
傅沉晃着酒杯,没说话,似乎在等我开价。
“苏宏远现在最缺的就是现金流。他一定会想办法变卖资产或者质押股份来周转。”我语速清晰,“我要你帮我,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以最低的价格,吃下他手里尽可能多的苏氏股份!或者,直接截断他所有可能的融资渠道!”
“这需要天文数字的资金。”傅沉淡淡道,“而且风险很大。苏氏现在就是个烂摊子,就算拿到控股权,也可能是个无底洞。”
“富贵险中求。”我毫不退缩,“苏氏的基本盘还在,品牌价值、核心业务、销售渠道都还在。烂掉的只是苏宏远和他的管理方式。只要清除掉他,引入新的管理团队,苏氏还有救。甚至能浴火重生。”
我看着他,抛出我的筹码:“我用我手里15%的股权,加上未来苏氏集团至少10%的收益权,以及我个人……作为抵押。换你的资金支持。”
餐厅里安静下来。
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傅沉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深邃的目光锁住我。
“苏晚,你把自己都押上了?”
“是。”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一丝闪躲,“我只有这些。要么赢,拿回属于我的一切。要么输,一无所有,或者被苏宏远弄死。我选择赌。”
傅沉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都以为他要拒绝。
然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那种温和的笑,而是带着一丝野性、一丝欣赏、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的笑。
“好。”
他重新端起酒杯。
“这笔买卖,我做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是看不见硝烟,却更加残酷的金融绞杀。
傅沉的能量,远超我的想象。
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资本巨鳄,调动着庞大而隐秘的资金流,精准地狙击着苏宏远每一个可能的融资渠道。
银行?被打了招呼,收紧了对苏氏的所有贷款。
变卖资产?刚放出风声,就被傅沉控制的影子公司以极低的价格截胡。
寻求外部投资?所有有意向的机构,都收到了关于苏氏项目风险和丑闻的“详尽资料”。
苏宏远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左冲右突,却处处碰壁。
“世纪天城”项目因资金链彻底断裂,被政府勒令停工调查。
苏氏集团股价断崖式暴跌。
董事会的逼宫愈演愈烈。
终于。
在一个阴沉的下午。
苏宏远撑不住了。
他名下的苏氏集团股份,因为债务违约,被法院强制拍卖。
而最大的买家,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
它的实际控制人,是傅沉。
当拍卖锤落下的那一刻。
苏氏集团的最大股东,易主了。
苏家大宅。
再踏入这里,心境已然不同。
客厅里,一片愁云惨雾。
苏宏远仿佛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头发白了大半,眼神浑浊,颓然地坐在沙发上。
周雅形容枯槁,双眼红肿,呆呆地坐在一旁。
林清月则不见了踪影。听说是丑闻爆发后,被周雅疯狂打骂,赶出了苏家,不知所踪。
苏子皓倒是在,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你来干什么?”苏宏远抬起头,看到我,眼中只剩下麻木的恨意,“来看我笑话?看我苏宏远怎么被你亲手毁掉的?”
“我没兴趣看笑话。”我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语气平静,“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我拿出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这是股权转让协议。把你名下剩余的,以及你代持的、原本属于我妈的那部分苏氏股份,全部转给我。签字吧。”
周雅猛地抬头,失声尖叫:“什么?!你还要抢我的股份?苏晚!你是我生的!你怎么能这么狠毒!”
“狠毒?”我看向她,眼神冰冷,“比起你们当年把我像垃圾一样丢掉,比起你们这一个月来处心积虑想找人绑架我、甚至制造意外除掉我……我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算狠毒吗?”
周雅被我噎住,脸色煞白。
苏宏远死死盯着那份协议,像盯着一条毒蛇。
“签了字,拿着你们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虽然不多了),离开这里,找个地方养老。我保证,不再追究你们以前对我做的一切。”我的声音没有起伏,“不签……”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子皓。
“你们宝贝儿子那些挪用公司款项、在外面堵伯欠下巨额高利贷的证据,足够他在里面待上十年八年。还有您二位这些年为了帮儿子平事、帮林清月铺路做过的那些‘好事’……需要我一件件摆出来吗?”
苏子皓吓得浑身一抖,惊恐地看着我。
苏宏远和周雅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他们从未正眼瞧过的女儿,早已不是他们能掌控、甚至能对抗的了。
在绝对的碾压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苏宏远颤抖着手,拿起笔。
笔尖悬在签名处,久久落不下去。
最终,那笔尖还是沉重地落下,划下他扭曲的名字。
周雅早已泣不成声,被苏子皓搀扶着,也在协议上签了字。
尘埃落定。
拿着签好字的文件,我站起身。
“这栋房子,我会卖掉。钱,会捐给福利院。”我环顾着这个富丽堂皇却冰冷无比的地方,“以后,我们两清了。”
走出苏家别墅的大门。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深吸一口气。
空气里,是自由的味道。
手机响起。
是傅沉。
“处理完了?”
“嗯。”
“感觉怎么样?”
我看着手里沉甸甸的文件,又抬头看向广阔的天空。
“像……卸下了一个背了二十年的枷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晚上有空吗?”傅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嗯?”
“带你去个地方。”
傅沉带我去的地方,是他的修车铺。
不过,不是白天那个堆满零件、弥漫机油味的地方。
而是修车铺后面,一个被他改造过的、宽敞明亮的Loft空间。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
里面装修是冷硬的工业风,但摆放着舒适的沙发,巨大的投影幕布,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吧台。
“这是……你的秘密基地?”我有些惊讶。
“算是。”傅沉脱掉外套,随意地搭在椅背上,走到吧台后面,“喝点什么?庆祝一下。”
“随便。”
他熟练地调了两杯颜色漂亮的鸡尾酒,递给我一杯。
我们靠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和万家灯火。
“恭喜你,苏总。”傅沉举杯,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苏总。
这个称呼让我有点恍惚。
短短几个月,我从一个在餐馆端盘子的打工妹,变成了苏氏集团最大的股东。
人生,真是充满了戏剧性。
“谢谢。”我与他碰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苏晚。”
“各取所需。”傅沉抿了口酒,侧头看我,“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大笔债。”
“记得。”我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苏氏15%的股权质押给你,外加未来10%的收益权。我会尽快……”
“不是这个。”傅沉打断我。
我一愣。
他转过身,面对着我,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深邃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专注。
“我说过,我看中的,从来就不是股权。”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磁性的沙哑。
“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所以,我下注的回报……”他微微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几乎拂过我的脸颊,带着淡淡的酒气和清爽的须后水味道。
“我想要你。”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霓虹在他眼底流转,像碎钻洒在深潭。
他的目光太具侵略性,带着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
不是请求,是宣告。
“要我?”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迎上他的视线,甚至微微扬起下巴,“傅先生,我这个人,很贵的。”
“我知道。”傅沉低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撩人,“所以,我押上了全部身家,还准备……押上我的后半辈子。”
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开我脸颊旁的一缕碎发。
指尖带着薄茧,划过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晚,”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像在宣读某种誓言,“做我的合伙人。不是股权上的,是人生里的。我们一起,把苏氏拿回来,把它变成它该有的样子。然后,再去掀翻更大的棋盘。”
他的眼神灼热而真诚,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力量。
窗外的万家灯火,在他身后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而我,仿佛站在了星海的中央。
曾经,我是一颗被丢弃在泥泞里的石子。
被傅沉捡起,磨砺,然后狠狠地掷出去,砸碎了苏宏远精心构筑的棋盘。
现在,这颗石子,被他握在手心。
他说,要我做他人生的合伙人。
一起,去掀翻更大的棋盘。
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不再是那个穿着旧T恤、在苏家餐厅被嫌弃的苏晚。
不再是那个在咖啡馆被追杀、狼狈逃窜的苏晚。
而是苏氏集团的掌舵者,苏晚。
我端起酒杯,将里面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点燃了胸中的火焰。
然后,我伸出手,主动握住了他停留在半空的手。
他的手很大,很暖,带着薄茧,充满了力量感。
“傅沉,”我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唇角勾起一抹属于胜利者的、张扬而自信的笑容,“这笔买卖,成交了。”
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夺目。
新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不再是棋子。
我是执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