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刃刺穿,十年血偿_精选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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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07-06 15:02:31

暴雨砸在盲杖上,震得我手心发麻。

我攥紧那份能救孤儿院音乐教室的演出合约,推开“寰亚艺术中心”冰冷的玻璃门。

前台小姐甜腻的声音钻进耳朵:

“蒋总正在忙,林小姐您这样的…下次预约吧。”

她没说完的“瞎子”像针扎在我耳膜。

1.

我听见高跟鞋敲地的脆响,秘书苏娜扭着腰过来,香水味冲得我头晕。

“哟,林大钢琴师又来讨饭了?蒋总说了,残障人士的演出合同会影响我们高雅形象。”

我指甲掐进掌心,忍着那火辣辣的疼。

“苏秘书,请再通报一次,基金会今年的筹款指标…”

“指标?”

苏娜尖笑打断我,

“蒋总说了,你就是个行走的慈善丑闻!趁早滚回你的盲人院!”

她故意撞开我肩膀,手里热咖啡泼了我半身。

白色连衣裙黏在皮肤上,烫得我哆嗦。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像无数蚂蚁在爬。

我摸索着找到总裁办公室的门,不管不顾推开。

“蒋先生!”雨水的寒气和我湿透的衣服让声音发抖,

“寰亚基金会的合同,您签个字,下月演出就能筹款救孤儿院的音乐项目!孩子们等着…”

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传来纸张翻动的冷漠声响,接着是蒋顾峰那把淬了冰的嗓子。

“林宛芝,你的手摸得清琴键,摸不清自己的斤两?”

他声音不大,却盖过了窗外的雷声。

我听见他站起来,皮鞋踩在地毯上,一步步逼近。

“一个瞎子,凭什么登台?聚光灯下你那对腐烂的眼珠子,是想吓死贵宾给慈善晚宴助兴吗?”

他的话像刀片凌迟。

我死死攥着合约,指关节泛白。

“我能弹好!肖邦国际赛的评委说我…”

“哗啦——嚓!”

刺耳的撕裂声炸开!

他竟当面撕了合同!

不是一下撕开,是慢条斯理地,残忍地,撕成两半,揉成一团!

纸团带着他掌心的温度,狠狠砸在我脸上。

纸团弹落在地,还没停稳,一只擦得锃亮的尖头高跟鞋就碾了上去,狠狠拧了几圈。

是苏娜跟了进来,她嗤笑着:“蒋总,脏东西别污了您的地毯。”

脸上被砸中的地方火辣辣的。

心口那块地方却像瞬间冻成了冰窟窿。

十年了。

从他资助那个破旧琴房里的盲眼小女孩开始,整整十年,我像仰望太阳一样看着他,哪怕被他的光灼伤。

那些偷偷收集的财经报纸,那些让护工念了一遍又一遍的访谈录音…

所有积攒的勇气,在这刻被撕碎碾烂的合同前,像个巨大的笑话。

一股血气冲上头顶,压过了恐惧和羞耻。

我猛地抬起头,空洞的右眼“望”向他声音的方向,嘴唇哆嗦着,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喊出来:

“蒋顾峰!我弹琴不是因为什么慈善!是因为你!我从十四岁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就…就喜欢了你十年!这十年,我拼命练琴,就是想有一天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让你看见我!哪怕我是个瞎子…”

2.

办公室里死寂了一瞬。

随即,苏娜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大笑,像指甲刮过玻璃:

“哈哈哈!蒋总您听见没?瞎子做梦呢!还看见她?她那双烂眼能看见啥?怕不是想用身子…”

“闭嘴!”

蒋顾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紧绷?

一股大力猛地攫住我的下巴!

冰冷的手指像铁钳,掐得我骨头咯咯作响,强迫我仰起脸。

他离得很近,滚烫的呼吸喷在我脸上,混合着昂贵的雪茄味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的松木气息,此刻却像毒气。

他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我耳朵里:

“喜欢?十年?”

他嗤笑一声,掐着我下巴的手指又加了几分力,指甲几乎陷进我的皮肉里,痛得我眼前发黑。

“林宛芝,凭你这双腐烂的窟窿眼,也配窥视光?也配谈喜欢我?”

一股湿热的液体顺着被掐破的皮肤流下来。

是血混着雨水?

还是眼泪?

我分不清。

下巴的剧痛比不上心口被生生剜开的万分之一。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指尖的冰冷和我下巴上温热血珠滚落的触感。

苏娜在一旁兴奋地倒吸冷气。

就在这时,蒋顾峰掐着我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下,那只掐着我下巴的左手,几根手指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攥住什么,又猛地僵住。

他猛地甩开我,像扔掉什么恶心的垃圾。

我猝不及防踉跄后退,腰重重撞在坚硬冰冷的办公桌角,疼得闷哼一声,几乎喘不上气。

他却只冷冷地转向苏娜,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把她扔出去。以后这种脏东西,别放进来污染空气。”

苏娜立刻像得了圣旨,扑过来狠狠抓住我湿透的手臂,指甲掐进我的肉里,用尽力气拖着我就往外拽。

“听见没?蒋总让你滚!臭瞎子!”

她恶毒的咒骂和手臂的疼痛混杂在一起。

我被拖拽着,狼狈不堪地跌向门口。

就在后背撞上门框的瞬间,蒋顾峰冰冷的声音再次砸过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怪异的急促:

“林宛芝,十年前那个雨天…那份文件…”

他突兀地停住,后面的话像被硬生生咬断。

文件?什么文件?十

年前那个混乱的雨天…

我为他捡散落一地的文件时撞伤了眼睛…

苏娜根本不给我思考的机会,狠狠将我推出了办公室大门。

厚重的门“砰”一声在我身后甩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冰冷的世界,也隔绝了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盲杖脱手飞了出去,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脸上的血混着雨水滴落,砸在我脚边那团被彻底碾烂的、沾着苏娜鞋印的合同纸团上。

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血混着雨水,把那团废纸染得更脏了。

我胡乱抹了把脸,摸到粘腻和刺痛。

手在地上摸索,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是我的盲杖。

我死死抓住它,撑着站起来。

耳朵里嗡嗡作响,蒋顾峰那句“腐烂的窟窿眼”和苏娜尖利的嘲笑还在反复切割我的神经。

3.

雨更大了,砸在身上,又冷又疼,像无数针尖刺进骨头缝里。

我踉跄着离开寰亚那座冰冷华丽的坟墓。

没回琴房,也没回那个只有四面墙的小出租屋,而是摸到了城郊的“晨曦之家”孤儿院。

刚推开破旧音乐教室的门,一群孩子就扑了过来,小手抓住我湿透的裙子。

“林老师!”

“林老师你身上怎么了?”

“演出…演出还能办吗?”

孩子们的声音怯生生的,带着最纯粹的期待。

我喉咙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

只能蹲下来,胡乱抱住离我最近的小女孩小雨。

她看不见,小手摸索着抚上我下巴的伤口,指尖颤抖。

“老师疼吗?”

我用力摇头,脸颊蹭着她柔软的头发,冰冷的雨水,混着滚烫的东西,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

滴落在她小小的手背上。

“不办了。”

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像破旧的风箱,“老师没用。”

怀里的小雨猛地一颤,小小的肩膀垮了下来。

整个教室死寂一片,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

那一刻,心口比被蒋顾峰掐住时还要窒息。

毁了合约,也毁了这些孩子眼底微弱的光。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护工张姨把我扶回了家。

她一边帮我处理下巴和腰上的淤伤,一边咬牙切齿地骂蒋顾峰和苏娜不是东西。

我麻木地听着,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塌了,只剩下一个冰冷的空壳。

电话就是这时候响起来的。

一个陌生的号码,一个温和却透着不容置疑力量感的男声:

“林宛芝小姐吗?我是周屿。或许,我们可以谈谈你的音乐梦想,还有晨曦之家那间漏雨的音乐教室?”

周屿?

那个名字我听过,在财经新闻的角落,神秘低调的海外钢琴世家继承人。

他怎么会知道晨曦之家?

怎么会知道我?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不管这是不是陷阱,第二天就去了他约见的地方——

市中心顶层的旋转咖啡厅,一个我从未踏足过的奢华世界。

周屿坐在我对面。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咖啡香。

他声音很稳,直接切入主题:

“蒋顾峰撕了你的合同,羞辱了你。我可以给你更好的。”他推过来一个丝绒盒子,“打开看看。”

指尖触到冰凉的丝绒,打开。

里面躺着一根崭新的盲杖,通体银白,顶端镶嵌着一颗折射出耀眼光芒的钻石!

我指尖颤抖地抚摸过那颗冰冷坚硬的石头。

“它太俗,配不上你。”

周屿的声音平静无波,

“所以,我打算砸点更俗的东西。寰亚艺术中心对面的地皮,我买下了。三个月内,那里会建起一座全新的‘宛芝钢琴艺术中心’,水晶穹顶,斯坦威定制钢琴,专为你的演出打造。”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

这太疯狂了!

像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

我问出声,空洞的“目光”茫然地对着他声音的方向。

对面沉默了片刻。

我听到轻微的啜饮咖啡的声音,还有他手指无意识摩挲杯壁的细微声响。

“因为我欣赏不屈的灵魂。更因为,”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嘲弄,“蒋顾峰不配拥有光明。”

就在这时,我感觉周屿似乎微微抬了下手,袖口轻轻擦过桌面。

我的指尖在摸索杯子时,无意中划过他放在桌面的左手手背——

触碰到一片异常粗糙、凹凸不平的皮肤,像被烈火狠狠灼烧后留下的丑陋疤痕。

他立刻收回了手,动作快得几乎让我以为是错觉。

“接受它。”

周屿的声音不容拒绝,

“然后,用你的琴声,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碾进尘埃里。”

蒋顾峰的动作更快。

新钢琴馆的消息刚放出去,还没开始打地基,铺天盖地的脏水就泼了过来。

八卦小报的头条触目惊心:

《天才盲女钢琴师?豪门新宠诈骗真相!》

《假盲十年,慈善作秀只为攀附豪门!》

配图是我模糊的街头照片,还有一份盖着红章的“权威医疗机构诊断书”,赫然写着“视觉功能正常,伪装残疾证据确凿”!

口水几乎要把我淹没。

网络上是无尽的谩骂:“骗子滚出艺术圈!”

“装瞎博同情不要脸!”

“为了勾引男人连残疾都装,贱人!”

连晨曦之家门口都被泼了红油漆,写着大大的“骗子”。

孩子们吓得不敢出门,小雨抱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师不是骗子!老师不是…”

我站在风口浪尖,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

蒋顾峰!

他竟恶毒到连我最后的立足之地都要摧毁!

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愤怒像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烧干了所有的眼泪和怯懦。

开庭那天,法庭旁听席挤满了人,闪光灯咔嚓作响。

对面坐着蒋顾峰重金聘请的金牌律师,还有一脸胜券在握、眼神冰冷睥睨着我的蒋顾峰本人。

他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笑意,像是在欣赏一场注定他胜利的猫鼠游戏。

法官敲了下法槌:“原告方指控林宛芝伪装视力残疾,骗取社会同情及慈善资源。被告林宛芝,你有什么要陈述的?”

我慢慢站起身,面向法官声音的方向,也面向蒋顾峰那两道刀锋般刺人的目光。

“我没有伪装。”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却清晰地传遍法庭每一个角落。

“呵。”对面传来蒋顾峰律师轻蔑的冷笑。

我不再说话。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在蒋顾峰骤然凝固的表情下,在无数对准我的镜头前——

我抬起手,干净利落!

毫不犹豫地!

径直插入自己空洞的右眼眶!

指尖精准地勾住那枚冰冷的陶瓷义眼球!

用力一抠!

“啵”的一声轻微的黏腻声响!

那枚精心制作、几乎以假乱真的义眼,被我生生抠了出来!

法庭瞬间死寂!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浓重的血 腥味弥漫开。

我摊开掌心,那枚沾着些许生理盐水和血丝的义眼躺在那里。

然后,我缓缓地、侧过头,将自己右眼眶那深陷的、狰狞的、空无一物的黑洞,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暴露在无数闪烁的镜头之下!

暴露在蒋顾峰倏然放大的瞳孔里!

空洞的眼眶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

“这伤,”

我的声音淬了冰,每一个字都砸在死寂的法庭地板上,清晰地指向蒋顾峰,“

是十年前,在寰亚总裁办公室,为时任总裁助理的蒋顾峰先生,捡拾散落满地的文件时,被他匆忙推开的门,狠狠撞在尖锐桌角留下的!”

“哗——!!!”

法庭彻底炸了!

闪光灯疯了似的爆闪!

记者们不顾法警阻拦往前冲!

旁听席一片哗然!蒋顾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死死盯着我那只空洞的眼眶,嘴唇抿成一条惨白的直线,眼神深处第一次掠过一丝明显的、近乎狼狈的慌乱!

他甚至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身体。

“至于这份‘证据确凿’的诊断书,”

我转向法官的方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我请求法庭,对出具此诊断的医生赵某,以及…全力促成此事的蒋顾峰先生,进行伪证罪和诽谤罪的调查!”

法官重重敲下法槌:“肃静!肃静!”

这场闹剧般的官司,以检方当庭宣布对我展开的调查中止,并立刻启动对蒋顾峰和涉事医生的调查程序而告终。

我从被告席走下来,经过蒋顾峰身边时,感觉他周身散发着可怕的低气压和冰冷刺骨的怒意,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以为捏死一只蚂蚁,却被蚂蚁反咬出了血。

然而,蒋顾峰的噩梦刚刚开始。

就在法庭风波余波未平,舆论开始疯狂反噬寰亚和他本人时,一个更重磅的炸弹,在午夜时分,毫无预兆地炸响了整个网络!

一段录音,一段清晰到每一个字都像浸着毒液的录音,在全网各大平台疯狂传播、转载、下载!

录音里,是蒋顾峰那把冷酷刻薄到极点的声音:

【“一个瞎子,凭什么登台?聚光灯下你那对腐烂的眼珠子,是想吓死贵宾给慈善晚宴助兴吗?”】

【“凭你这双腐烂的窟窿眼,也配窥视光?也配谈喜欢我?”】

【“把她扔出去。以后这种脏东西,别放进来污染空气。”】

最后那句最为清晰,也最为恶毒:【“残废就该在阴沟里腐烂!”】

录音的背景里,还夹杂着苏娜那令人作呕的、尖细刺耳的笑声!

这段引爆整个网络的录音,标题更是杀人诛心:

【寰亚总裁蒋顾峰亲口认证:残障人士是污染空气的阴沟烂泥!】

舆论彻底疯了!

比之前骂我时疯狂百倍!

寰亚基金的官网瞬间被愤怒的民众冲垮,电话被打爆!

合作方纷纷宣布解约!

股票开盘即断崖式跌停!

慈善总会的问责函直接送到了蒋顾峰的办公桌上!

他被勒令无限期停职,接受调查!

他从云端,被这段录音狠狠踹进了粪坑!

寰亚集团总部大楼被愤怒的人群和媒体围得水泄不通。

我坐在周屿为我安排的、可以看到寰亚大楼顶层全景的奢华公寓里,听着新闻里主持人义愤填膺的播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楼下抗议的喧嚣隐隐传来,像一首遥远的、扭曲的背景音乐。

复仇的快意?

似乎有一点,但更多的是冰冷的麻木。

手机响了,是护工张姨打来的,声音激动得发颤:

“宛芝!你听到了吗?那个姓蒋的畜生完了!老天开眼啊!不知道是谁录的音,真是干得漂亮!那些骂你的混蛋都在给你道歉呢!小雨他们都高兴坏了!新钢琴馆的工地上,今天来了好多记者采访呢!”

“挺好。”

我淡淡地说,指尖划过冰冷的窗户玻璃,感受着外面世界的喧嚣,却觉得与自己隔着一层厚厚的冰。

4.

深夜。

寰亚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一片狼藉。

昂贵的红酒流了一地,浸透了地毯。

文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蒋顾峰颓然地坐在巨大的老板椅里,领带扯开,头发凌乱,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桌上堆满了各个部门送来的紧急报告,全是触目惊心的赤字和“解约”“问责”。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秘书苏娜端着杯热咖啡走进来,高跟鞋踩过碎裂的酒杯残渣,发出轻微的声响。她妆容依旧精致,但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

“蒋总,您…喝点东西暖暖吧?外面记者还没散…”

蒋顾峰猛地抬眼,那眼神像要吃人,死死盯着苏娜,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是你?”

苏娜吓得一哆嗦,脸唰的白了,手里的托盘差点掉地上。

“不…不是我!蒋总!我对您忠心耿耿!怎么会……”

“出去!”

蒋顾峰暴怒地抓起一个文件夹狠狠砸在门上!

苏娜连滚爬爬地逃了出去。

办公室里再次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窗外隐约的嘈杂。

他猛地抓起酒杯,狠狠灌了一大口劣质烈酒,试图麻痹噬骨的恐惧和愤怒。

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灭心底那座喷发的火山。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个失控的困兽,抓起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

我的新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那头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林…宛芝…”他声音含糊不清,充斥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干的…录音…”

我没说话。

“你说话啊!贱人!”

他咆哮起来,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回荡,

“你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做梦!我告诉你,那份文件…那份文件到底在哪?!十年前你就知道是不是?!说啊!!!”

文件?

又是文件!

十年前那个雨天的文件!

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电话那头,只有我冰冷而绵长的呼吸声,像一条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

“嘟嘟嘟……”

我直接切断了通话。

把他的绝望嘶吼彻底隔绝。

窗外,城市霓虹闪烁。

我起身,慢慢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

指尖悬在冰冷的琴键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风暴已经掀起,但我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脚下的骸骨堆得还不够高。

蒋顾峰,你从我这里夺走的光,我要你用自己的血,一点一点,亲手染回来。

蒋顾峰那通充满酒气和癫狂的质问电话,像滴入冰水的滚油,在我心底炸开,随即凝固成更冷的恨意。

文件。

又是十年前那份该死的文件!

它像一个幽灵,缠绕在我失去的眼睛和蒋顾峰恐惧的嘶吼里。

但这恨意没能持续多久,就被即将到来的风暴吞噬——国际钢琴峰会,全世界最顶尖音乐殿堂的邀请函,放在了新落成的“宛芝钢琴艺术中心”水晶茶几上。

5.

压轴演出。

周屿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蒋顾峰完了,但他背后的毒蛇还没死透。

峰会,是你的战场,也是最后的坟场。”

他顿了一下,

“别怕,我在。”

我感觉他的手似乎想碰我的肩膀,却在半空中停住,收了回去。

峰会当天的后台,空气像凝固的玻璃。

我穿着周屿定制的礼服,纯白,裙摆却用特殊工艺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棱镜碎片,据说灯光下会折射出刺目的光。

化妆师小心翼翼地避开我空洞的右眼,在左眼周围描画。

指尖触到冰凉的化妆刷,我闭着左眼,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回深渊。

前台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那是属于顶级大师的荣耀。

轮到我上台前,工作人员低声提醒:

“林老师,评委席…有寰亚的老熟人。”

心猛地一沉。

蒋顾峰的根基,果然深得可怕。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缓缓拉开。

聚光灯,比想象中更炽热,像无数烧红的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我一步步走向舞台中央那架纯黑的斯坦威,脚步很稳。

台下是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那个刚刚将寰亚总裁拉下神坛的“盲眼复仇者”。

空洞的右眼眶暴露在强光下,毫不遮掩。

我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好奇、怜悯、审视…还有,舞台侧前方,一道几乎要将我烧穿的、淬着剧毒的怨恨目光。

是蒋顾峰。

他竟然来了!

坐在前排贵宾席,脸色苍白得像鬼,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唯有那双眼睛,死死钉在我身上,燃烧着疯狂和孤注一掷的狠毒。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琴键上方。

深吸一口气。

压下所有杂念。

然后,落下!

《恶魔舞曲》!

狂暴的音符如同挣脱牢笼的黑色巨兽,瞬间咆哮着席卷整个音乐厅!

我的手在琴键上飞掠,快到只剩下模糊的残影!

力量、速度、精准到毫厘的掌控!

这不是盲人能达到的境界!

绝不可能是!

台下爆发出第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排那道毒蛇般的目光,骤然从怨毒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蒋顾峰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她看得见!她的左眼!她看得见!”

他撕裂般的吼叫在瞬间的寂静中格外刺耳!像一把锈刀割破了华丽的幕布!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贵宾席状若疯魔的蒋顾峰,又惊恐地转向舞台中央的我。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聚光灯下,我慢慢地、慢慢地扬起唇角。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缓缓掀开了我那只一直紧闭着的左眼!

明亮的、清冷的、带着一丝嘲弄光芒的瞳孔,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完好无损!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惊呼声、抽气声、相机疯狂的咔嚓声混成一团!

“她…她不是全盲?!”

“天啊!她真的能看见一点!”

“难怪!那首曲子根本不是盲人弹得出来的!”

“她一直在装?!为了什么?!”

蒋顾峰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惨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扶着椅背才没倒下。

他死死盯着我那只完好清亮的左眼,眼神里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深沉、更可怕的恐惧吞噬,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索命厉鬼!

我拿起话筒,冰冷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清晰地盖过嘈杂:“感谢蒋先生的‘指正’。

6.

没错,我的左眼,十年来一直保留着微弱的视力。

足够让我看清合约上的陷阱,”我目光精准地“钉”向他,“看清诊断书上的伪造签名,”再移向评委席某个方向,“更足够让我…看清某些人藏在伪善面具下的累累尸骸!”

评委席中央,一个满头银发、面容严肃的老者身体不易察觉地一僵。

是陈老,蒋顾峰的音乐启蒙恩师,也是寰亚艺术基金背后真正的掌舵大佬之一!

“今天,不仅是我登台的日子。”

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冰冷的审判意味,

“更是寰亚集团迎来新主人的时刻!”聚光灯骤然扫向贵宾席入口!

厚重的门被推开。

周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直直射向面无人色的蒋顾峰。

他一步步走向舞台,步履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压迫感。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连呼吸都忘了。

他走到舞台边缘,没有上来,只是微微仰头,对着话筒,声音清晰地传开:

“自我介绍一下。周屿。十分钟前,已完成对寰亚集团剩余百分之五十一股权的收购。现在,寰亚唯一的实际掌控人,”

他缓缓抬起手,冰冷地指向呆若木鸡的蒋顾峰,

“不再是这位即将面临多项刑事指控的前总裁。”

蒋顾峰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收购?!

周屿收购了寰亚?!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

蒋顾峰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破旧的风箱。

周屿唇角勾起一丝残酷至极的笑意,那笑意却不达冰冷的眼底。

“为什么不可能?你以为十年前那场大火,真的烧光了一切?”

蒋顾峰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诅咒!

“十年前,蒋家别墅那场‘意外’大火,烧死了你的亲生父母,也让你这个‘孝顺儿子’继承了巨额遗产,从此平步青云…”

周屿的声音如同地狱的丧钟,一字一句砸在蒋顾峰头上,

“蒋顾峰,你抬头看看,评委席上坐着谁?”

蒋顾峰如同提线木偶,僵硬地、恐惧地看向评委席中央的陈老。

陈老缓缓站起身,那张一向严肃古板的脸,此刻布满沉痛的愤怒和悲伤。

他拿起面前的话筒,苍老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哽咽:

“十年前那晚,我就在别墅外!亲眼看着你,蒋顾峰!我的好学生!亲手反锁了你父母的卧室门!亲手点燃了窗帘!看着他们在里面拍门哭喊!看着你拿着伪造的遗嘱躲在外面笑!”

“轰——!!!”

整个音乐厅彻底疯了!

爆炸般的声浪几乎掀翻屋顶!

记者疯了似的往前冲!

安保拼命阻拦!

闪光灯亮成一片惨白!

弑父杀母!

伪造遗嘱!

滔天罪行!

蒋顾峰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眼球暴突,脸上呈现出一种极度恐惧和濒临崩溃的死灰色!

他猛地抱住头,发出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嘶嚎:

“不——!不是的!老师你污蔑我!是林宛芝!是她伪造了文件!是她陷害我!那份文件!十年前她捡到的文件!!”

他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稻草,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死死地、充满怨毒地盯住舞台上的我!

“文件在这里!”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一直安静站在周屿身后阴影里的人走了出来。

是苏娜!那个曾经对蒋顾峰谄媚至极的秘书!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丝毫媚态,只有冰冷的恨意和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她手里高举着一个老旧的牛皮纸文件袋!

“蒋总,不,蒋顾峰先生,”苏娜声音带着刻骨的嘲讽,

“你当年让我偷偷销毁的文件备份,我替你保管了十年!这里面,不仅有那份被你改动过的、剥夺你妹妹(也就是我)继承权的假遗嘱复印件,还有你买通纵火犯的银行流水凭证!哦,对了,还有你让我扔掉的那支录音笔原件!里面可不止有林小姐的录音,还有你得意洋洋炫耀自己弑亲成功的酒后真言!”

“贱人!苏娜你这个婊子养的贱人!!”

蒋顾峰彻底疯了!

双目血红!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所有理智的野兽,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舞台!目标直指我!

“林宛芝!你这个魔鬼!我要你死——!!”

会场一片惊恐尖叫!

安保人员还没来得及反应!

他速度极快,几步就冲到了舞台边缘,眼看就要扑上来!

狰狞扭曲的脸近在咫尺,匕首的寒意似乎已经刺到了我的皮肤!

千钧一发!

我的手指,早已在琴键上某个冰冷坚硬的凸起上等待多时。

在他腾身跃上舞台,匕首带着风声狠狠刺向我心口的瞬间——

我用力按了下去!

铮——!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尖锐的金属机括声!

钢琴侧面一个不起眼的装饰音孔里,一道细长如柳叶、闪着幽蓝寒光的锋利刀片,如同毒蛇出洞,无声无息又迅疾如电地弹射而出!

精准无比地!

贯穿了蒋顾峰全力刺来的那只手腕!

噗嗤!

刀锋穿透皮肉、撕裂肌腱、狠狠钉入骨头的瘆人声响,在骤然死寂下来的音乐厅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啊——!!!”

蒋顾峰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匕首“当啷”一声掉在光洁的舞台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捂住被刀片贯穿、鲜血飙射的手腕,痛苦地蜷缩着滚倒在地,发出嗬嗬的喘息,像条濒死的野狗。

粘稠温热的血,有几滴溅在了我纯白的裙摆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痛苦翻滚的蒋顾峰。

空洞的右眼和完好清冷的左眼,此刻都映着他狼狈不堪的身影。

聚光灯无声地聚焦着我们。

我拿起话筒,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清晰地传遍死寂的会场:

“蒋顾峰,现在,我是真的看不见你了。”

“因为你这种人渣,根本不配存在于任何人的视野里。”

音乐厅里,只剩下蒋顾峰痛苦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

舞台下,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惊恐地看着台上这血腥而震撼的一幕。

警笛声,由远及近,凄厉地划破了这诡异的死寂。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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